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卷:煙雨江南 第二十章 愛子心切

面色蒼白,氣息虛弱的沈萬鯨拍桌而起,搖搖欲墜,指著沈清瀾質問道:“李三郎,你究竟想幹什麼?她是誰, 清瀾是不是已經被帶去長安了!”

百曉生丟掉柺杖,掰著腿坐正,從桌下摸出一壺青梅酒,獨自斟酌,“她能是誰,自是你女兒沈清瀾啊,如假包換。”

沈清瀾奪過百曉生手中的酒杯,飲一口青梅酒,青梅酒太甜,吐舌,將酒還給百曉生,依舊挑著燈花。

沈萬鯨雙目通紅,譏諷道:“我女兒,李三郎,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沈萬鯨回頭,指向無字牌位,“當年我大姐未出閣便跟了你,死後連個牌位都沒有。清瀾可是她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你為了你那什麼狗屁長安,就要送她去淌這沒有盡頭的黃泉路,你莫不是忘了當年對我大姐的承諾!”

沈清瀾是百曉生的女兒,這訊息有些始料未及。君不白恍然大悟,沈清瀾命格並不是與長安女帝相似,而是她本就是正統的帝位血脈,能危及女帝的存在。

歸農山莊這趟水,他淌得有些深,大姐應該知道此中利害,才囑咐他遠離歸農山莊,置身事外,保全自身。不過知曉沈清瀾身世這天大的事,此時抽身,已然來不及。

百曉生放下青梅酒,望向無字牌位,自嘲道:“我啊,不是一個好夫君,因為長安,我讓你大姐葬送了自己,明明練了二十年的劍,卻不能護她周全,就連名字都不能為她留下,死後也只能在地底建一座衣冠冢,不見天日,你說可笑不。”

洞中那些不知名的劍法痕跡,原來來自百曉生。

君不白目光投向窗外,彷彿見到青梅樹下,有意氣風發的少年在洞中練劍,後來,少年鬚髮蒼白,神情頹然,眼中再無光亮,癱坐在青梅樹下,用劍打磨鵝卵石,三尺長劍磨成短劍,短劍磨成匕首,最後只剩劍柄,劍柄磨沒了,便用手去打磨,滿池清水滴上灼熱的鮮紅色。

無鞘的劍,還怎能再鋒利,再後來他去了長安,斷了一條腿,一蹶不振,丟棄原本的名字,成為孤野之人。

百曉生還在講著,聲音慚愧:“我啊,也不是一個好子孫,李家千萬人換來的基業,過了這些年,我依然沒能踏入長安,實在愧對列祖列宗。”

獨飲最傷神,君不白扯過酒壺,飲上一大口,酒微甜,青梅略酸。

百曉生將酒壺奪回去,死死攥在手中,那是他的東西,誰都不能奪走,目光堅定道,“可是我啊,想當一個好父親,”

沈萬鯨一甩衣袖,嗤之以鼻,“好一個好父親,沒有你,這些年清瀾過得不知多幸福。“

隨後豪言道:”她只要是我江南首富沈萬鯨的女兒,天塌下來我就能替她扛著,長安的人要來帶她走,我便可以撒出千兩萬兩的黃金去請人來阻攔,她依舊可以衣食無憂,沒有家仇國恨,一生平安。”

挑燈花的沈清瀾被沈萬鯨瞪得後背發涼,畢竟是假冒的,收斂神態,端坐在長椅上。

百曉生捏碎酒壺,用酒水在桌上寫下長安二字,每一筆都入木三分,“如今長安已經知曉她的身世,這江湖,又有多少人敢與長安作對。”

巍然屹立的長安與江南一隅的沈家,孰輕孰重,沈萬鯨心知肚明,當年沈家是落魄,無力與長安抗衡,可如今,在他操持蓄養下,沈家已是江南首富,眼線遍佈全國,富可通鬼神,又何懼長安。

臥榻三年之久的沈萬鯨,病懨懨的神態全無,氣魄奪人,握掌成拳,“一座長安城而已,又能奈我何。你若是怕了,就早點回你的歸農山莊種地養鳥去吧。清瀾是我養大的,若是長安咄咄逼人,搭上整個沈家,我也能護她周全,答應我大姐的事,我決不會食言。”

百曉生不敢苟同,青梅樹下堆滿的鵝卵石,是他沉在心底的悲涼,痛心道:“若是敗了呢,她會落得跟你大姐一個下場。”

沈萬鯨垂下頭,低聲回道:“你們歸農山莊在民間的滲透,到時藏個人不是易如反掌。”

百曉生先是悲涼,再是無奈,然後鼓足全身力氣,破釜沉舟道:“我藏了一輩子,不能讓她再跟我這般躲上一輩子,以後她還要嫁人生子,她的孩子也要藏上一輩子,不見天日。”

第一次得到長安的訊息,百曉生先是緊張,想著只要將沈清瀾帶到自己身邊,以歸農山莊的勢力,將她藏上一輩子,平安此生,便是最好的安排。

在蘇州城遇見明月樓出逃的殺手雙月,他有了更驚險的謀劃。藏了一輩子,女兒依然被長安忌憚,若是她再嫁人生子,她的孩子定然也會被長安忌憚,以此往復,何時才是頭。

他要賭上一把,布一局顛覆長安的棋,讓女兒可以光明正大走在暖陽之下,睥睨天下,俯瞰眾生,不為任何人左右,平安此生。

百曉生的第一步棋是右手邊的雙月,他扯動嘴角,胸有成竹道:“昨日歸農山莊已放出風聲,清瀾依然在沈家,那些長安來的賊人定會認為擄走的只是她的影子,一定會折返回來,到時只需將她與清瀾掉包,替清瀾去長安掃清一切阻礙,等一切平息,以沈家的財力和歸農山莊這些年的謀劃,擁清瀾入主長安,輕而易舉。”

沈萬鯨雙拳砸在桌面,如此異想天開,簡直荒唐,指著雙月化成的沈清瀾破口大罵:“我不同意,你居然讓一個不知底細的外人來左右局勢,若是稍有偏差,清瀾會……。”

沈萬鯨收斂情緒,不再往下講,大姐的下場歷歷在目,不能再讓清瀾步大姐的後塵。

一抹悲涼落在百曉生眼中,然後迴歸平靜,手中有一片碎瓷扣進肉裡,直勾勾盯著沈萬鯨,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為何不放手一搏,為了清瀾,也為了你女兒,你當真打算一輩子讓你女兒做個丫鬟,不與她相認!”

女兒兩字,戳到沈萬鯨心中痛處,他搖晃著,臉色更蒼白,輕咳幾聲,咳出血色,用衣袖胡亂擦去嘴邊血漬,扶住桌角緩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