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看似不重,入手沉入頑石,空玄懷疑老孃將所有面都烙了餅。棉布包袱,裹了兩三層,解開後是新鮮荷葉,荷葉被熱氣燙軟,蔥油沁潤。
在長安這些年,最想的便是老孃親手烙的餅,捏起一張投給百曉生,自己盤腿而坐,捏起一張往嘴裡送,蔥油餅略微燙嘴,確實最香,吹涼,幾口將蔥油餅送入肚中,吃著老孃烙的餅,思鄉之情噴薄而出。
“娘,您這餅,我可是念了好久,我跟您說,整個長安城做餅的師傅裡頭,都找不出一個像您烙的餅這麼香的。”
青玉羅剎羅青,年輕時行走江湖殺人如麻,心沉如水,兒子這句牢騷,羅青心疼不已,囑咐道:“那多著呢,想吃就多吃些,剩下的留著路上吃。”
百曉生獨自啃完整張餅,從懷中摸出軟帕擦去油汙,母子重逢的戲碼,他在此地,略顯多餘。
“唉,別走啊,再吃一張。”空玄喊住要走的百曉生,扔出一張蔥油餅。
百曉生接過餅,推脫道:“太油了,吃一張就行。”
羅青從身後捧出青梅酒,扔給兒子一壺,將另一壺捧到百曉生手邊,“特意給你暖的青梅酒。”
有酒有餅,不好再推脫。
百曉生仰頭灌上一口,青梅酒暖得正好,甜中帶酸,衝散蔥油餅的油膩。
羅青開口道:“長安的眼線都已安排妥當,揚州這邊胭脂鋪的畫眉近日就會動身。”
空玄連吃四五張,還是不覺得膩,灌一口青梅酒,聽到畫眉的名字,手腕顫抖,吃剩的半張餅掉在包袱上,小心翼翼道:“娘,能不能換個人去長安。”
羅青瞪他一樣,“不行,她被人認出來了,在揚州便不再安全,眼下長安是她最好的去處。”
百曉生在一旁幫腔道:“你位居奇門十二生申猴位,直屬女帝,畫眉去長安,在你庇護之下,誰人敢惹,何況近水樓臺先得月,也好讓老太太早點抱上孫子啊。”
一聽能抱孫子,羅青更堅定了讓畫眉去長安的決定。
被兩人算計,空玄啞口無言,悶聲吃餅。
揚州城中。
目盲女子提燈籠走過青石路,夜深人靜,無人阻攔,步伐快上幾分。
一柄菜刀從屋簷飛下,攔住去路,鑲入青石中。
目盲女子停下步子,仰頭望去,蘇鈴鐺在屋簷愜意喝酒,手邊還有一碟滷好的豬耳絲下酒。
目盲女子笑道:“蘇樓主好雅興啊。”
蘇鈴鐺虛手一握,那柄菜刀飛回掌中,隨手捏一根豬耳絲放入嘴中咀嚼,“近日傳聞揚州城這地方賞月最好。來了之後發現,真如傳聞所說。三月姑娘今日也是出門賞月麼?”
三月姑娘心知肚明,賞月,賞得自然是她這彎殘月。熄滅燈籠,藏入陰影中,“明月樓跟天下樓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蘇樓主的手是否伸得長了些。”
蘇鈴鐺抿一小口松子酒,冷聲道:“你們明月樓過界之事都做得出來,我的手伸得長些又如何!”
三月輕笑,“原來蘇樓主是來興師問罪的,近日確實有人出一千兩,買沈府管家的命,不過在天下樓門外殺人的不是明月樓的人,是我二哥雙月。”
蘇鈴鐺搖晃鈴鐺,嗤笑道:“三月姑娘這推得一乾二淨啊,雙月三年前叛出明月樓,你們樓主可是豪擲千金懸賞他,他又怎敢現身揚州,在你眼皮底下殺人。”
三月姑娘將燈籠拆開,握柄處是一截金子做得短刺,半個身子沉入腳下的影子中,“我二哥入了歸農山莊,此時就在沈家。我聽說你師父的兒子也在沈家,我二哥的凝音千幻變化無窮,若是他著了我二哥的道,可別怪我沒提醒蘇樓主。”
揚州城中,有無數孔明燈升起,霎如白晝。
蘇鈴鐺起身,握緊兩柄廚刀,刀刃下午剛磨過,見血封喉,“我那弟弟功夫雖然差點,但他身後那幾位,你們明月樓也要掂下分量。天下樓不能動武,你們明月樓破了規矩,我身為樓主,就要找補回來。”
孔明燈升起,無數陰影消亡,三月姑娘沉入陰影的半個身子又浮出地面。她的如影隨形有影子才能施展,蘇鈴鐺顯然知道她功法的弱點。
三月姑娘貼牆躲入僅存的陰影中,卻觸碰到牆角的鈴鐺,鈴鐺玲玲作響。
這城中,已被蘇鈴鐺佈滿防賊用的鈴鐺。
一盞孔明燈墜下夜空,有一道陰影劃過,三月姑娘閃身躲入陰影中。
蘇鈴鐺未動身,靜待鈴鐺聲響。
揚州城外,有一朵紅蓮綻放。莊夢行輕搖紙扇立在城牆之上,與那人遙相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