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湖生抬手,一拳轟碎刀意,蹲下身子,在湖中取水洗手,嘲諷道:“傳聞當年刀皇君如意一刀劈華山,你這刀我怎麼覺得跟切豆腐似得軟綿綿的啊。”
謝湖生洗淨手,起身,在青衫上胡亂抹乾,眼中傾慕之情盡顯,“唉,既然劍神的張狂劍、刀皇的無形刀意你都使出來了,蘇前輩的落花流水你也使出來讓我開開眼唄。”
謝湖生此生最敬佩之人,便是君不白的孃親蘇柔。一棍鎮江南,魔尊都敢塞去天下樓廚房燒火十年,那些江湖有名的俠客,入天下樓,皆得折腰三分,守著天下樓的規矩。如此豪情,令人神往。
君不白再幻長劍,立於湖面,指間刀意縱橫,提醒道:“壞了天下樓的規矩,遲早會見到我孃的落花流水。不過見過落花流水之人,大都被打得落花流水。蘇州這邊已經有了燒火的人,你可能得洗碗擦地了。”
謝湖生一步洞庭,進到君不白身前一丈,厚顏無恥道:“我自幼練拳,餓了就飲洞庭湖水,渴了便從湖裡抓魚生吃,你說的這洗碗擦的活,我可能不在行。”
湖上拳風已停,洞庭蒼翠盡染太湖。一尾墨色大魚自謝湖生身後躍起,聲如嬰孩啼哭。謝湖生拖長尾音提醒道:“小心了,我方才那一拳的收勢,不知你能否接住。”
已有一盞茶時間,謝湖生方才所出的第一拳才至尾聲。
這便是無我境吧,君不白低聲呢喃道。
墨色大魚已躍向半空,輕甩魚尾,魚尾淌下的水線畫成半弧,折射無數天光。大魚對天嘶叫一聲,翻轉魚身,垂頭扎向湖心。
整個湖心都被大魚炸出深坑,已能瞧見湖底淤泥浮藻,大魚化身不見,整個太湖水波動盪,水浪翻起數十丈,擴向四周水岸,太湖仙島上地動山搖。
浪潮衝擊層層相疊,君不白手中十丈刀意盡數覆於身前,第一波浪潮衝擊,身形後退幾丈,腳下御劍,以刀意擋去衝擊,還未喘息,第二次浪潮衝擊再來,十丈刀意僅存四丈。
君不白幻出一柄長劍,撐住後腰,不能棄劍而退。天下樓迎天下之客,他是天下樓樓主,一旦退卻,退得便是整個天下樓。
不能退,那便做個弄潮兒。
君不白身前四丈刀意隱去三丈,凝於手中三尺,無形刀甲覆身一寸。
抬手,一劍飛向浪潮,劍身撐開一人通行的縫隙。君不白御劍穿過縫隙,下波浪潮來臨時,再出一劍,以後劍推行前劍,破開層層浪潮,君不白連出十劍,才穿回湖心。
湖心,謝湖生滿臉驚詫,“本以為你會逃走呢,沒想到你又回來了。”
君不白捏刀前行,“身為天下樓樓主,那便退不得。”
“既然你為天下樓,那我謝湖生也該竭力出上一拳,方能以示敬意。”
謝湖生一改神態,拉開拳架,認真遞出一拳,拳風霜寒,湖心迅速冰結,君不白被寒風裹挾,卷至太湖上空,胸骨碎裂,途中臟腑顛簸翻湧,臉皮也被寒風颳出數條血印,從懷中摸出一枚神農谷的續命丹藥,暫緩體內疼痛。勉強御劍站穩,擦去唇邊血跡,低頭望去,千里太湖已霜結成冰。
湖心拳風凜冽,君不白卻依然能清晰聽見謝湖生在湖底傳來的聲音,“此拳是我入無我境後所悟,名為橫行無忌。”
方才只是起勢,拳至中途,整片太湖化成碎冰,迎風而上,在天光下折光無數,衝向君不白。整片太湖之水被他送往天上,謝湖生收勢,拳風吹動,太湖之水枯竭,龜裂千里,
無我之境,便是江湖無我這般人。
君不白御劍凌空,俯瞰整片騰空而起的太湖。 明瞭化物境與無我境之間,不止相隔千里萬里之遙。
但年少輕狂,又怎能不張狂一次。
君不白淡然一笑,卸去無形刀意,右手劍指,指尖張狂劍意盡出,衣袖被劍意撐開,破成幾縷,迎風飄擺。數十柄長劍懸於身後,遠遠不夠,君不白再幻,鼻腔湧血,在胸前垂落。數十柄,再幻數十柄,直至劍河高懸,七竅帶血,放才落下劍指,咧嘴狂笑:“今生折劍笑蒼生,世間唯我最張狂。”
劍指之下,劍河垂落,砸向霜結成冰的太湖之水,一河、一湖,一劍、一冰。雲霧從接壤處升起,瀰漫成煙。
“這風景深得我心。”太湖湖底,謝湖生欣慰一笑,一步洞庭,踏向半空。
太湖仙島東側,有汙泥向上拱起,一雙眼緩慢掙開,深色瞳眸比鏡玄閣頂的通天古鏡還要大上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