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手羅青推門,沈清瀾一身貼身素衣,烏髮垂肩,左手撐臉,在窗前案几上用硃砂筆勾畫賬冊,面有倦容。
“姑娘昨夜沒睡好?”沈清瀾來蘇州沒帶丫鬟,也不便買一兩個丫鬟服侍,青玉手羅青從懷中取出半片玉梳,替沈清瀾梳理秀髮,以前伺候過王妃,這些閨房事,熟稔得很。
沈清瀾勾畫好一卷賬冊,擺正身子,將面容映在銅鏡之中,臉頰稍帶浮腫,“睡到半夜便醒了,再也睡不著,索性查閱下舊賬。”
沈清瀾的秀髮一梳到底,羅青關心道:“多注意些,如今沈家主還未醒,整個沈家都需你主持大局呢,千萬別熬壞了身子,不如待會去神農醫館,讓孫妙手也為你把把脈。”
沈清瀾手心一顫,頃刻回覆,倘若孫妙手為她把脈,她的身份便會暴露,慌忙扯開話題,“婆婆,天下樓是出事了麼,今日怎麼沒聽見廚房做飯聲。”
羅青挽好髮髻,從妝匣中挑一款步搖勾緊,轉身去屏風處取沈清瀾今日出門穿搭的外衣,“江湖上的事,天下樓自會處理,姑娘安心住著就行,不用憂心。”
沈清瀾起身,伸展手臂,等羅青替她穿衣。
老太太手法狠辣,束腰勒得喘不過氣,沈清瀾趁她不備時,放鬆一寸。
後門處,一架馬車掐準時辰停靠穩當,車伕自車廂取出一隻灰鴿子,拋向空中。
院門從內開啟,沈清瀾裹著面紗,被羅青攙扶出門。車伕跳下馬車,麻利擺好腳凳,靜等二人上車。
二人安頓妥當,落下車簾,車伕收起腳凳,環視四周,並無異樣,隨後跳上車頭,一甩韁繩,馬車絕塵而去。
後門通往賣菜巷子的那一側,羅青的蔥油餅攤前,賣菜的婦人在自家攤前與人講價,一雙小手從暗處探出,偷出一張蔥油餅,輕功掠上屋簷,朝馬車方向追去。
馬車穿過鬧市,趕向神農醫館。
行至半路,閉目養神的青玉手羅青猛然睜眼,“改道,去浣衣巷。”
馬伕不問緣由,扭轉馬頭,奔入陰暗的小巷之中。
小巷之中,簌簌洗衣聲不絕,巷尾一樹粗壯的皂莢樹枝繁葉茂,擋住去路。
青玉手羅青翻出馬車,立於車頂,一道掌風掃出。
明月嘴中叼著半張蔥油餅現身牆頭,險些被掌風打中。
羅青一臉陰沉,瞧出明月的模樣,怒斥道:“天下樓的人怎會在這,是你們樓主讓你來的麼?”
餅是偷來的,不能被認出,明月吞下半張蔥油餅,“奶奶,我是要去神農醫館找晚晚玩,想順路蹭你們的馬車。”
一聲奶奶喊得親切,羅青怒氣漸退,“那為何出門的時候不現身!”
明月嘿嘿一笑,毫不掩飾,“起晚了。”
沈清瀾撩開車簾,央求道:“婆婆,既然是蘇姑娘的友人,正好順路,還是帶上她吧,我們在神農醫館也叨擾不少日子,好還些人情給蘇姑娘。”
明月是蘇晚的閨中好友,也是天下樓的人,羅青不好拒絕,翻下車頂,“既然順路,那就一同去神農醫館吧。”
明月躍下牆頭,去貼近沈清瀾,被羅青伸手拉開,與自己在一處。
車伕將馬車倒回原路,車廂之中,沈清瀾獨坐一側,明月與羅青並排而坐,明月朝沈清瀾做鬼臉,被羅青冷眼喝止,自顧著望角落縮去。
沈清瀾掩嘴偷笑,為她解圍,“婆婆,她一個小丫頭,不用那麼提防。”
青玉手羅青雙掌青玉色灼灼,目光停在明月身上,想將她從內到外看個透徹,“江湖險惡,人心隔肚皮,人小不代表不是惡人。”
明月撓幾下肚皮,從懷中摸出新偷的醬牛肉,解開荷葉,啃上一大口,嘴中含糊道:“奶奶,您要是不放心,等會到了神農醫館,讓晚晚把我的肚皮剖開,您親自看看我的心肝是紅得還是黑得。”
剖心為證,多年未曾聽過。羅青冷笑一聲,不為所動,“你可知剖開肚皮,人會死得。”
一口醬牛肉下肚,明月舒展身子,自信答道:“晚晚說過,只要有一口氣在,她就能救活我,晚晚的醫術可以全天下最棒的呢。”
“小兒心智!”青玉手羅青散去功力,不再提防,盤膝養神。
明月朝沈清瀾身旁爬去,沈清瀾嫌棄她一手油漬,用腳踢回牆角,明月咬一口醬牛肉,再心中記下一筆秋後賬。
馬車駛過行人熙攘的街頭,碾到一枚石子,車身晃動,沈清瀾身後的車窗簾子被短暫撩開。
不知名的巷子中,持雙槍的女子直勾勾盯著她的側臉。
沈清瀾探出目光,巷子口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