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卷:煙雨江南 第八十六章 滄海桑田

昏去多時的阿墨被水聲驚醒,騰然起身,險些一步踩空落入湖中。慌張中止住身形,往後退去幾尺,尋一矮牆靠背,環顧四周景色。

眼中所見,並非洞庭。

依稀記得自己被人擄走,這四周荒涼光景,倒是像個殺人拋屍的地方。頓時心慌不已,吞嚥幾口口水強作鎮定,謝湖生遠走江湖,指望不上他來相救,眼下只能依靠自己。

背後矮牆中,有撐牆作骨的竹條,能作利器。

慶幸這些年在洞庭湖捕魚,力氣有的是。

阿墨深吸一口氣,沒有吐出,一鼓作氣,抬腳重重踹在矮牆,搖搖欲墜的矮牆被踹掉一截泥巴,露出幾尺長的竹骨,挑選一截看著粗壯牢靠的,折下三尺握在手中。

竹條沒船槳順手,但也能防身。

“老黃,你看這節竹條像不像我們以前在魚市看見的劍客用的長劍啊。”

阿墨有樣學樣,挽出一道不算完美的劍花,低頭朝腳邊炫耀,以前總有一聲慵懶的犬吠回應。

片刻的沉寂,雙眸不由染上霧色,那個陪她一起在洞庭捕魚歡鬧的老黃狗已經沉在洞庭湖底了。

兩條鮮活的銀魚從湖中拋上岸來, 撲騰彎曲,打溼一片。

身處此地,不能露怯,阿墨抹去眼角淚花,回身將竹條護在胸前,竹條前端有一截尖銳。

渾身帶水的江遠山從湖中走出,半張臉佈滿猙獰的鱗片。

江遠山立在水面,幾條海草從頭頂垂下,渾身溼漉淌水,張嘴吐出生澀斷續的詞來,“吃魚,活魚,好吃。”

不是擄走她的崔朋山,眼前這人,更加瘮人。

阿墨不知江遠山底細,一心逃離險境,緊握護在胸前的那節竹條朝江遠山刺去。

江遠山沒躲,直直站在原地,竹節刺在心窩,再沒能刺進去,竹節從心窩處開出白花,白花又攀延上竹節,三尺長的竹節開成一陣花雨落在湖水之中凋零。

“這魚,好吃。”

阿墨的敵意微乎其微,江遠山扯下頭頂的海草,邁上岸來,蹲下身子,捏起一條鮮魚生啃起來示範。

靠水吃水的漁家都吃生魚,但會剝鱗去骨,涮洗乾淨,不留無半點異味。

江遠山這般生吃活剝,魚腥味飄散,讓阿墨胃部一陣痙攣翻湧,跑去一旁乾嘔。

“吃魚,不會餓肚子。”

江遠山啃完整條活魚,舔去嘴邊血漬,將剩餘那條活魚重新撿起,丟在阿墨腳邊。

那條魚跳得歡脫,被阿墨一臉嫌棄,又躲開一截,去別處取淨水漱口。

江遠山咧開嘴笑,月光移了位置,映在他臉上,他的眼爬上光亮,內裡彷彿換了個人,一道道水汽在衣衫處蒸騰,烘乾衣物。

他艱難爬去岸邊,翻嘗倒肚吐出幾團帶血的魚糜,又出一拳砸碎水面的倒影。

等了許久,他才起身,驚慌失措得望一眼阿墨,然後背過半個身子,怕那半張不便示人的臉驚嚇到她。又靜默許久,才開口道:“你就是謝湖主喜歡的那個女子。”

阿墨已經吐得身形虛軟,倚在一座背風的矮牆前,月光灑在腳邊,白淨柔和。

那人突然說話利索,周身也沒了敵意,讓阿墨輕鬆許多,“我不認識什麼謝湖主,我只認識一個叫爛螃蟹的人。”

江遠山露出笑意,朝阿墨弓下半個身子,“我叫江遠山,生在蘇州太湖仙島,膝下有個女兒,叫江小魚,被謝湖主收留,認了師父,傳她武藝。以後姑娘嫁給謝湖主,還望能待我女兒好些,她沒了爹孃,日子肯定過得很苦,一日三餐,穿衣用度,別讓她受了委屈就行。”

阿墨的臉本就黑,藏在暗處,更加瞧不見表情,“你不是活著麼,怎麼說你女兒沒了爹孃。”

江遠山緩緩轉身,露出臉上猙獰,自嘲道:“我這副模樣,不方便去見她的。”

阿墨從暗處探出頭來,提亮嗓音,為他打抱不平,“天底下哪有兒女嫌棄父母長相的。”

江遠山沉聲不語,抬腳走去湖面,扭頭道:“我啊,已經不算人了。養育之恩大於天,今日救姑娘,也是提早還些人情,我家女兒自幼嬌養慣了,日後難免給姑娘還有謝湖主添麻煩,還望兩位能夠多上心些,好生教養,我啊,是看不見她長大的模樣了。”

江遠山腳面沾上湖水,一座青山從湖底升出,將他托起。江遠山折下身子,迎風再拜,青山高長,直入夜空。

青山湖水接壤處,開出無數白花,白花飄落,青山漸隱,夜空上那道孤影,隨風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