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瑤欣然笑著,這般剝骨食肉之痛,與當年生產時撕裂血肉的痛相比,算不得什麼。恍惚間,她又回到了生產那日,襁褓中的胎兒在她懷中哭泣,小小的手死死握著她的手,那一日活下來的,是她們母子二人。
是王家葬送了她們母子,那就一併帶著上路。
心願將成,白樂瑤笑得愈加癲狂,雙眼淌下兩道血淚,她咬牙忍痛,抬起另一隻手,毫不猶豫地咬開指尖,又一道血雲從指尖綻開。
兩道血雲吸去她太多生機,片刻功夫,她已無力站立,跌跌撞撞間摔在地上,珠釵散落一地。
“紀兒,別摔倒了,快來娘這。”
迷糊之中,她又望見自己站在花間笑得正燦爛,攤開手等著望著,蹣跚學步的紀兒咧著嘴咿呀蠕動,撲進她懷裡,那日的天光格外暖熙。
天光變得刺眼,白樂瑤垂下眼皮,手臂上的裂痕從脖頸攀上臉頰,又從腦後蔓延去全身,深紫色錦衣染得通紅。
“快了,娘很快就來陪你了。”
院中,王淮安的手不曾停下,指尖一道道金色流光彎轉,血雲作墨,在他指尖寫出幾頁書來。
“娘,我得狀元了,我們也去長安,看盡一日長安花好不好。”
睡了許久的白樂瑤被一陣冷風吹醒,她望見身著紅袍的少年騎著高頭大馬朝她炫耀,那是她不曾見過的風光景象。
“若是娘沒把你生下來該多好!”
白樂瑤哭著朝那意氣風發的少年一個勁地說抱歉。
少年回眸一笑,跨著馬奔去遠方……
血流淌成河,在藏書樓前泛光的青石上蜿蜒出脈絡,血肉模糊的白樂瑤靜靜躺在院落正中,西斜的天光將院牆拖出影子,慢慢將她遮蓋。
院中血雲已經潰散。
王淮安停了筆,揮散身前流光,走去氣息全無的白樂瑤身前,長嘆口氣,抬手寫下一筆雲字,豔陽高照的金陵城被一朵疾來的雲朵遮去光亮。
不知該用何種神態、何種語氣去表達此刻心境,王淮安在院中遲疑許久,緩緩開口,極盡平淡道:“方才寫了一卷書,你一定會喜歡。”
王淮民從血河中爬起身來,一身華服被血染透,瞧見死在院中的白樂瑤,愣神片刻,悲喜參半。
白樂瑤死了,紮在他心頭的一根刺頃刻消失了。
他望見背對著他的兄長王淮安,兄長的背影,像另一個白樂瑤,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突然間有了恨意,從心頭翻湧而來的無盡恨意。
如果兄長死了,如果今日在場的人都死了,他還是王家的子弟,還是那個受王氏尊榮庇護的王淮民。
“殺了他,你就不會被趕出王家了。”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蠱惑。
聲音很熟,是整日跟在白樂瑤身後那個喜歡珍珠的少女。
百靈鳥叫,善動人心。
千載難逢的機會,怎能錯過,王淮民邁出一步,血色浸染的華服拖出深邃的血河。
“爹,小心。”
洗硯池上,硯清池出聲提醒,攜池中無數硯臺隨她前去阻攔。
涼亭之中,君不白一手劍河喚出,將她擋回池水中央。
“攔我做什麼!”硯清池救人心切,衣袖帶水,無數硯臺朝君不白砸去。
一袖劍河蜿蜒,將硯臺悉數掃落,君不白橫刀涼亭,半步不退,“院中有古怪,你去只會拖他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