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的酒與這暖陽最配,君不白沐浴在日光下,酒意從毛孔揮發而出,整個人渾身舒暢。聽王輕堯稱讚謝湖生的拳,不由嘴角帶笑。二人曾在蘇州幾次交手,謝湖生的拳無名師傳授,不入流的漁家傍身之術被他練得如此名動江湖,這世上怕是沒有幾人。君不白將目光灑在屋簷上拼拳的二人身上,由衷讚道:“天下練拳之人,他應該算得上第一了。”
謝湖生的拳大開大合,每一拳出得極其輕鬆,張問酒卻從剛開始的輕抿酒壺,變成大口灌滿,略顯吃力。
王輕堯壓低嗓音,生怕謝湖生聽見她接下來的話,小聲問道:“謝家的拳真的叫螃蟹拳麼?”
君不白收回目光,掃過王輕堯的眉角,淺笑道:“這你得問謝湖主本人了。”
王輕堯微微擺手,“這種事哪敢當面問。”
屋簷上,張問酒的拳略處下風,喝酒的姿勢也從灌酒換成豪飲,接連三四口下肚,酒氣迸發,拳意直衝天際。謝湖生始終一拳迎之,騰出的左手空在身後。
張家的仙人酒雖然飲而不竭,但與謝湖生的八百里洞庭相比,還是有枯竭之時,幾個來回下來,張問酒的拳架開始鬆散。
已知結局,君不白收回目光,細語道,“功夫高低不在稱謂,在習武之人的心境,能名動江湖的便是好功夫。”
王輕堯順勢道:“以謝湖主的資質,怕是再過幾年就要登頂榜首,成為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了吧。”
君不白愣神片刻,天下第一四個字從王輕堯嘴中說出,讓他恍惚間將王輕堯認成葉仙子,她也曾說過要做天下第一。君不白的眼中多了幾分溫柔,痴痴地望著,忘了時辰,忘了身處棲霞山,忘了葉仙子閉關的事。
“哎,把你的髒眼從她身上挪開,別忘了,你可是與葉仙子有婚約在身,小心我去蘇姨那告你。”一枚銅錢從涼亭飛出,從君不白眼前劃過,隨之而來的還有陸琳琅為王輕堯打抱不平的聲音。
銅錢嗡然,君不白頃刻清醒,瞥見陸琳琅彎出兩指做出挖眼的動作,才察覺自己失了禮數,慌忙後撤幾步,拉開與王輕堯的距離,欠身行禮,“方才想起別的事,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見諒。”
王輕堯邁步走上涼亭,與陸琳琅站在一處,“方才樓主的眼神,倒像是看心上人才有的神情,樓主可是想起葉仙子了?”
君不白不敢再看王輕堯的臉,直起身來,將目光轉在屋簷上,張問酒的拳已經亂了陣腳,搖搖欲墜。君不白停頓片刻,語態溫柔道:“她也曾說過要做這天下第一。”
王輕堯久居山林,沒見過葉仙子,江湖上傳聞仙子落凡塵的女子該有多好看,她一時起了興致,露出笑臉不經意道:“若是將來葉仙子與謝湖主爭這天下第一,樓主該幫誰呢?”
收拾碗碟的陸琳琅停下手中動作,貼著王輕堯,拱火道:“像他這種重色輕友的傢伙,肯定會選葉仙子。”陸琳琅特意提高嗓音,想讓屋簷上的謝湖生也聽見幾人的談話。
君不白不作反駁,目光篤定道:“自然是選葉仙子,以我對謝湖主的瞭解,天下第一還沒有阿墨姑娘在他心上的分量重。”
屋簷上的切磋已經結束,張問酒癱軟在屋簷上酣睡,仙人酒飲得太多,孱弱的身子遭不住反噬。謝湖生撫平身上青衫,一步洞庭落在院中,幾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一臉真誠道:“我家阿墨可比天下第一更重要,若是將來葉仙子要做天下第一,那我做天下第二也不是不可以。”
王輕堯登時笑道:“阿墨姑娘能遇見謝湖主,真是三生有幸。”
謝湖生挑眉道:“遇見我家阿墨,也是我的幸運。我家阿墨除了長得黑一點,其他不輸葉仙子的。”
陸琳琅無奈道:“哪有這樣評價女子長相的。”
君不白笑而不語,情人眼裡出西施,在謝湖生心中,阿墨才是天上仙子。
金陵城中一陣轟然聲響徹天際,遠在棲霞山也能感受到清晰的震感。君不白的笑臉驟然陰沉,那聲震響來自天下樓,何人敢在天下樓造次,一刻不敢遲疑,抬手喚出長劍,御劍疾行。
“天下樓出事了!”謝湖生自然垂落的雙拳瞬間緊握,一步洞庭踏出棲霞山,青山退讓。心中默唸阿墨和小魚在天下樓千萬別出事。
“輕堯,快些送我去天下樓。”陸琳琅焦急喊道,她的武學低微,君不白與謝湖生不辭而別後,那聲轟然炸裂之聲她才捕捉到一二,不由一陣心慌,忙從袖中取出三枚銅板在手中卜算。
何人敢在天下樓鬧事,一向沉穩的王輕堯在驚詫之中撒出一枚石子,隔山相望的紅葉林棋盤上頃刻間多出一枚石子,石子落下瞬間,天縱棋盤頃刻籠罩整座金陵城。王積薪不在山頂,驅使天縱棋盤有些吃力,四角亭中王輕堯兩指併攏,緊咬牙關,將石子往前推行幾步。
棋盤流光四溢,陸琳琅在一陣霞光中跳出棲霞山,轉瞬間落在金陵城中。
街上一陣喧鬧,陸琳琅伸出脖頸遠遠望去,天下樓一陣濃煙飄散,眉頭一蹙不敢停留,輕點足尖,使輕功趕去天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