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一卷:煙雨江南 第六十八章 飛流直下

城西出城二十里有座矮山,山色青蔥濃郁。

城西窮苦人家靠這座山度日,山神的饋贈頗豐,婦孺孩童會在天色晴朗時去山上採些城裡人趨之若鶩的野果山珍,有時也會特意上山,去採藥坊點名要得名貴草藥回家,但那種藥草一般藏在山崖峭壁、樹根灌木等難尋之地。

垂垂老矣的老漢也會每日天還未亮時,孤身一人帶一張酥軟的胡餅上山,在山上砍柴、拾撿枯枝,燒些上等的木炭。等午後用清冽的山泉水送服下懷中的胡餅,佝僂著身子,拖著木柴和炭火去城中換些貼補家用的銅錢。

山中棲息的野味,多是精壯的男子結伴去捕殺,所得獵物,留下一半拿回家吃肉,餘下的各家均分,送去城中菜館,得了錢再從城裡買些家中所需的米油布匹。

城西人家打心眼裡敬畏山神,各家集資在半山腰修建一座雄偉的山神廟,逢年過節,香火供奉,祈求山神老爺的福廕庇護。

如今山神廟的廟祝是個無兒無女的老獵戶,早些時候突然腹中疼痛難忍,遂下山尋大夫診治,被醫館暫時扣下,回不去廟中。山神廟的燈火冷了幾日,孤零零守在山中。

山神廟的山門前,老獵戶下山前掃得乾淨無塵,如今也落下一片枯葉。

身著南疆衣衫的少男少女踩著枯葉停在山門處。

少女的鞋跟碾碎一片枯葉,枯葉未乾透,一點汁水滲出,弄髒女子的繡花鞋,女子俯下身子,輕拍幾下髒掉的鞋面,汁水已經滲進鞋面裡,無從彌補,女子嘆一聲,就此作罷,起身,帶著一絲怨氣問道:“蛇骨說得可是這地方?”

吳少棘左手捂著小腹,從神農醫館逃出來,雖然隨行少女已解了兩人身上的毒,可是腹部還是有些不適,有種螞蟻撕咬灼痛感。

在南疆雨林毒瘴闖了多年,尋常毒於他而言如飲山泉甘露,可這神農醫館的毒卻是棘手,未見那老人出手,自己已中招,而且毒雖解,自身還深受折磨,思量著往後見到神農醫館的人還是少惹得好。

聽見少女問她,沉吸一口氣,單掌推開緊掩的山門。

院中背風的地方,用松香味飄出,一團兇猛的火生在枯柴堆砌的青石上。

篝火前喝酒的肥胖漢子咬下一口烤熟的雉雞肉,雞肉軟嫩,肉汁順著他嘴角滴在胸襟上,“你們怎麼這時辰才到。”

吳少棘邁步走入院中,尋一背風的牆角咬牙忍痛,慢慢扶牆坐下,“遇到硬茬,中毒了。”

苗疆少女盯上漢子手中的雉雞肉,飛身落在篝火旁,扯下帶肉的雞腿,翻身跳上屋簷,坐在屋脊上啃起雞腿。

雞腿本是留在最後享用,被苗疆少女少女搶去,漢子抬頭放出狠話:“那雞可是用我的蟾毒捉來的,你小心些,別被饞毒燒穿肚腸。”

少女扯下一塊雞肉,慢悠悠啃起來,山林野味,卻有別種滋味,“饞胖子,你這毒還沒我小時候吃奶那會我師父餵我的毒強呢,還好意思臭顯擺。”

“嶽靈兒,看在毒王的顏面上,我不與你計較,還有,我叫蟾如,再喊我饞胖子,小心我……小心我……”

蟾如惡狠狠說到,發覺舌尖發麻,發不出半點聲來,手指咿咿呀呀比劃著,整身肥肉晃動著吹滅篝火,半邊身子已無知覺。

嶽靈兒啃完雞腿,壞笑著跳下屋簷,挑釁道:“饞胖子,你怎麼不接著往下說了。”

正殿門前一聲威嚴之聲響起,蛇骨隻身立在屋簷下,雙眼如蛇一般陰冷,“靈丫頭,別為難他,你我同是南疆之人,出門在外,理當相互扶持才好。”

蛇骨與師父有些矯情,他從中調停,嶽靈兒會給他幾份薄面,哦了一聲,從腰包中摸出一包粉末丟去蟾如身前還有零星火苗的篝火中,一團紫色煙霧從火中騰出,片刻功夫,蟾如恢復知覺,灌下幾口酒壓驚,縮著身子啃著手中雞肉。

嶽靈兒後退幾步,與吳少棘停在同一屋簷下,從腰間布包摸出一枚神農醫館孫妙手給她的蜜餞果子,扔進嘴中嘬著湯藥味。

南疆各家寨子相互仇視,積怨甚多。此次入江南臨時搭夥,也是為籌措寨子過冬用的銀錢。吳少棘與嶽靈兒同出枯雲寨,自然會護她幾份,掃一圈院落,開口道:“怎麼沒見邪月?”

蛇骨讓出半個身子,身後正殿裡,邪月孩童大小的身子躺在山神廟中冰涼的青石上,廟裡幾人高的泥塑山神老爺兩隻眼凝視著他生前的罪孽。

吳少棘擰眉道:“天下樓不都是化物境麼,誰能殺他。”

蛇骨抱起雙袖,目光停在山神像上,南疆不拜山神,此時心中心虛不寧,想上前拜上一拜,求個相安無事,“天下樓的樓主入了無我境。”

“無我境!”吳少棘喊出聲來,不顧腹中疼痛,騰然起身,握拳立在屋簷下,“看來我等得儘快回南疆暫避風頭了,有毒王前輩坐鎮南疆,他們天下樓的手也不會伸到那。”

蛇骨沉聲道:“已收了他人銀錢,若差事沒辦妥,毀了江湖信譽,往後還有誰會找我等。”

嶽靈兒吐出果核,在指尖生出一隻稚嫩的小守宮,“自己闖下的禍事,當然自己扛著,我師父正在參悟長生境的緊要關頭,這等小事不許打擾他,再者說了,我們四個化物境,輪番上陣,還贏不了他一個無我境。”

吳少棘悄悄傳音給一旁的嶽靈兒,提醒她別莽撞行事,“謹慎些,當年刀皇君如意初入無我境,一刀斬開華山,刀意縱橫千里,黃河都為之改道,眼下天下樓的樓主是刀皇的兒子,他的無形刀意將這座矮山劈開輕而易舉。”

嶽靈兒撇撇嘴,“當年我師父入無我境,也是須臾間毒殺一城之人呢。”

吳少棘少年沉穩,見勸不動她,軟下聲音繼續道:“你我身負的不只是自己的命,還有整個寨子過冬要用的銀錢,要是全折在此地,那寨子上下便要受凍捱餓一整個冬日。”

戳到嶽靈兒心軟處,眼中的傲氣也少去許多,出聲道:“我看我們還是儘早回南疆吧,避避風頭再出來。”

一道旁人看不見的寬闊劍河從天而降,連月光都被斬碎。

君不白一身白衣凌空懸在半空,俯瞰院中四人。

今夜的劍註定要染上血。

“傷了我天下樓的人,幾位還想全須全尾地走出蘇州麼!”

那一聲呵斥,整個山腳都跟著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