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下午,燕棠按照鄭老師發來的地址,敲響了學院二樓南走廊的第二扇門。
辦公室裡堆滿了書,除了佔據一面牆的書架之外,桌上路邊都壘著書,繁雜而不凌亂,在書堆相間之間還擺放著花花草草。
鄭琦老師看上去很年輕,黑髮束在腦後,戴著副眼鏡,說話很溫柔。
原來是學院最近在跟一個基金會合作建立一個‘中俄青年交流文庫’的叢書品牌,主要是翻譯一些中俄新興青年作者的作品,有中譯俄也有俄譯中,資金很充足,目前在選拔翻譯組人員,鄭老師問燕棠是否感興趣。
“我看過你的簡歷,硬性條件上已經滿足了,不過除了翻譯這本詩集之外,你還有沒有什麼別的作品?”
當然有了,她還有一個在去年被貶斥成一無是處的翻譯成果,而那位負責的崔平山老師已經在今年榮升副院長。
燕棠很想謊稱沒有,但如果鄭琦老師就這麼把她的名字報上去,估計遲早也要知道。
果然,在她老實地說了去年的情況後,鄭琦有些意外,思索了一下,委婉地說她會再去了解一下情況。
不過鄭琦老師倒是並沒有因為那件事對她產生偏見,而是又關心了一下目前的翻譯進度,說她試譯的片段蠻好的,問燕棠是不是經常做文學類翻譯。
其實燕棠做的翻譯並不多,但以前讀過不少文學作品,在翻譯裡難免受閱讀經歷影響,算是有一些直覺性的判斷。
“挺好的,堅持這個習慣。”
燕棠把鄭老師的誇獎當做客氣。
聊了一個多小時,她才離開學院,準備去圖書館繼續工作。
太陽再次隱沒在雲層裡,沿路只有枯枝老樹,燕棠感覺有朵烏雲飄在心頭,壓得胸口沉悶,喘不過氣來。
其實去年在崔平山主持的翻譯組裡鬧得不開心,不僅是當時收到了嚴厲的批評,還因為燕棠當時並不認同他的觀點,難得硬氣一回,在工作聯絡群裡有理有據地發出了一長段自己的見解,解釋她為什麼要那樣進行翻譯。
顯然那一段話除了助燃崔平山的怒火之外沒有任何用處,她在那之後就被踢出了翻譯組,那本文集後續的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圖書館一樓正在做書展,不少學生駐足在展臺前翻閱樣書,燕棠路過時瞥了一眼立式海報,愣住了。
上面是書展主編的照片,五十歲上下的年紀,方框眼鏡,灰白夾雜的頭髮,下耷的唇角——這不就是學院的崔平山副院長嗎?
海報上大寫的書名正是她去年參與翻譯的那一套文集。
燕棠猶豫片刻,還是走到展臺邊,拿起一套樣書翻開看。
她之前參與翻譯的是文集中的一篇中篇小說,作者小有名氣,至少能在維基百科上搜到,雖然成果被否,但燕棠當時仍然傾注了很多心血,也想看看最後究竟被改成什麼樣才能出版。
書頁刷刷翻過,燕棠的目光落定在某一頁上,往下一目十行。
越看心跳越快,呼吸越急促,連翻頁的手都在抖。
這跟她當時交上去的翻譯稿有什麼區別?
這篇譯稿在被崔平山批評後就被直接轉至他手中,說是由他把控質量,直接修改,於是書上給這篇小說印著的譯者也寫了崔平山的名字。
燕棠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裡又氣又委屈,在原地呆立半天,給關係最好的王奇雨發去訊息。
得知這一情況的王奇雨也出離憤怒,連發了五六條訊息都在說這事兒離譜。
但聽到燕棠說要去問清楚情況的時候,她卻說:“可崔平山是稽核我們畢業論文的學術委員組組長。”
這話如一記重錘,砸得燕棠的脊骨直不起來。
她知道自己很渺小,但此刻仍然為這種渺小而感到極其喪氣,以至於晚飯都沒吃下幾口。
“算了,還是畢業重要,最重要的是身體。”
王奇雨特意來食堂陪她一起吃飯,給她做思想工作。
“咱們胳膊擰不過大腿,反正不是專業幹這行的,就當吃了次暗虧吧。”
燕棠知道她說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