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州會館裡設有雅間供往來客商飲宴住宿,又有茶館供同鄉閒談。林鳳君直奔櫃檯,自報家門是鏢戶林東華的女兒,想問問有沒有人要捎帶貨物回鄉。
掌櫃也是三教九流見慣了的,臉上帶著三分笑,客氣地答道:“林姑娘,我認識你爹,他是個老成持重的人。都是同鄉,有生意我自然照顧你。你也自己打聽著些。”
林鳳君四處看去,沒有相熟的客商,只得照規矩交了茶錢,挑了個位子坐下來。
她疲累不堪,只是眯著眼睛聽動靜。這幾日城門查得嚴,不少押運貨物的商人都被攔下了,所以茶館裡格外熱鬧,人群三三兩兩圍坐,說的都是這件事。
林鳳君豎起耳朵聽著,有人說道,“我聽說是首輔家的公子被江湖人害了,所以一直在查。查不出兇手,可都走不了呢。”
“那可壞了。再拖一個月,運河水結了冰,不能行船,什麼貨都發不出去。我囤的一船糧食怕是要爛在京師。”
“到底是誰那麼大膽子,太歲頭上動土。是搶劫還是尋仇?”
“衙門裡有人跟我透風,就是說……”那人刻意壓低了聲音,“說是那葉公子中了美人計,被人使了仙人跳,風月場上的事。”
一說美人計,人群聳動起來,圍過去的也多了:“葉公子風流韻事倒是不少,終年打雁,倒被大雁啄了眼。俗話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可不是,聽說女的是個絕世美人,男的是個當世一品高手,半夜從鳴樂坊外面殺到裡面,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徑自將葉公子的首級取了掛在樑上。”那人伸手在脖子裡做了個劃一刀手勢,眾人都吸了一口冷氣,“那人用筆沾血,在影壁上寫了三個大字“我來也”,然後抱著美人,輕飄飄地就飛走了。”
眾人驚得面面相覷,“有輕功的人我見過,難道真能飛簷走壁不成。”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兩天各衙門出動了多少兵到處搜查,都是石沉大海,半點訊息都無。如今路引批不下來,就算京城本地的,別說是貨物要翻開細細檢查,連孕婦都要按肚子,提防是冒充的。”
“照你這麼說,那人輕功非凡,幾丈寬的城牆哪裡擋得住。人家連夜翻牆出城,現下說不定都走到嶺南了。弄些衙役光在城門搜查有什麼用。”
眾人一起點頭,都覺得很有道理,“歷來都是官家出事,百姓遭殃。這葉公子生前名聲就不好,死了還是禍害。”
一旁倒茶的夥計趕快制止:“客官,可不好說這樣的話,小心隔牆有耳。”
林鳳君也笑著插話:“傳言不當真的。”
那人說得起了興頭,“我聽衙門裡的兄弟親口說的,可不是胡謅八扯。”
夥計急了,扯他的袖子:“兄弟你不怕死也無所謂,可別連累我們老實做生意的。”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身著官服的年輕官員走了進來,身後帶著兩個衙役,眾人大吃一驚,都紛紛作鳥獸散。剛才還誇誇其談的男子更是臉色陡變,閃身就往後院溜了。
林鳳君轉頭看去,進來的這人她見過,跟陳大人總在一塊,叫什麼卻不曉得。
她因為父親的事,心裡發虛,渾身都不自在起來。腳下剛要走,又想起上次被誤會是小偷,只得在原地坐定,喝了兩口茶。
那個官員步履匆匆,一臉焦躁的樣子,跟掌櫃說了兩句,手裡還比劃著什麼,掌櫃一直搖頭。她心想大概是查罪案的兇犯,更是坐立不安。
她儘可能裝得若無其事,不料那官員眼光在人群中掃了掃,徑自向她走過來。
林鳳君一顆心險些要跳出胸腔,腦子裡飛快地盤算:“莫非是抓人?”
她摸摸綁在後腰上的匕首,打算時機不對時便拔出來,頂住眼前這官員的脖子,挾持他到街心……還沒等想清楚,這官員竟在她對面坐下了。
她鬆了口氣,掌櫃親自倒上茶來:“這是御史衙門的鄭大人。這位是濟州的鏢戶林姑娘。”
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當官真好,都不用給茶錢。”嘴上卻恭順:“鄭大人安好。”
鄭大人一頭一臉全是汗也來不及擦,官袍上沾了不少塵土,一看就是跑了不少地方。他灌了一碗茶下去,才開口:“林姑娘,你是常在京城走鏢的吧。”
她剛想說京城不常來,強行忍住了,“嗯,還算熟悉。”
“我……能不能託付你……”鄭大人吞吞吐吐,她的心立即狂跳起來,“就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想什麼來什麼,首飾鋪子發了橫財,戒指也退了,生意又要找上門。”
她強作鎮定,學著父親談生意時候的模樣,“不知道大人是要帶什麼貨?”
“帶貨?不是帶貨。”鄭大人似乎很為難。
“捎信?”她有點失望,按規矩,同鄉捎信是不能要錢的。
“不是。”鄭大人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林姑娘,此事難以言表,眼見為實。”
他帶她上了馬車。林鳳君猜想他為難的緣由,腦子裡一片混沌,忽然想到是不是要託運銀兩,心中更是喜悅。銀鏢的提成比尋常物鏢高出兩倍,是難得的好生意。不過照行業規矩,銀鏢要先交抵押,只有大鏢局才交的起。
她裝出一副老成樣子,“鄭大人,我們畢竟不比鏢局家大業大。”
鄭大人垂下眼睛,“我走了幾家鏢局,他們都不肯接。”
她疑雲更重,索性挑明瞭問,“大人,請問是銀鏢,物鏢還是人身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