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偶爾落著微雨,往錦繡衚衕去的小道上全是泥巴。林鳳君腳下一滑,險些就倒了:“爹,難為你了,這麼偏僻的地方你也能找得到。”
父女兩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一扇角門前,門口掛了個木牌,畫著一個鳥籠。他敲了兩下門,就有人來開。
這院子門口看著樸素,裡面空間卻大,假山流水樣樣俱全。剛進院門,透過濃烈的薰香,林鳳君就聞見了獨特的味道,鳥糞和羽毛特有的腥味:“這味道聞起來可真有家裡的感覺。”
後面園子裡小橋流水頗為精緻,樹上高高低低掛了好幾十處籠子,有幾隻畫眉鳥婉轉吟唱。上來一個夥計接待,是個年輕人,略有點沉不住氣:“您二位莫非也是養鳥的?京城的同行不能接待,這可是行規。”
林東華趕忙解釋:“外地來京城的,濟州人氏,想挑幾隻品相不錯的。”
“看您說話沒口音,我還以為是嗆行的。這你們算是來對地方了,全京城論起養鳥,咱們家是這個,外頭鋪子別看花裡胡哨的,可找不到這樣的稀罕貨。”夥計比一比大拇指,指著架子上的一隻毛色油亮的紅嘴綠鸚哥,它很識相地高聲叫道:“貴客萬福。恭喜發財。”
林鳳君比劃著說道:“我們要一隻大錦雞,公的,尾巴越漂亮越好。”
林東華在一溜大大小小的籠子前徘徊,揹著手問道,“最近京城流行什麼?”
夥計敲了敲一個小籠子,裡面有兩隻白底紅嘴的珍珠鳥,啾啾地叫著,“賣的最火的就是這個。”他打量著父女倆的穿著,看著不像貴客,“二十兩銀子一對,不議價。”
林鳳君吐了吐舌頭,小聲道:“爹,咱家的鳥兒可從沒賣出這麼高價錢。”
“一分錢一分貨,這還是便宜的,上百兩的也不是沒有,京城別的不多,大富大貴的公子哥多的是。”夥計帶點不屑地說道。
林鳳君繞著院子走了一圈,眼光就落在一對翠色鸚鵡上,那兩隻鳥身形滾圓,羽毛蓬鬆,可愛之極。“這個多少錢?”
“多少錢也不能賣。首輔葉家的大公子昨天剛下定,說是要送給……”夥計及時地閉上了嘴,“錦雞……這裡有幾隻。”
他從籠子裡抓出一隻色彩豔麗的錦雞,要價三兩。林東華還價還到二兩三錢,覺得價錢還算合適,點頭道,“就要這隻吧。”
林鳳君見籠子裡還剩下了一隻灰色雌雞咕咕亂叫,悶悶地說道:“豈不是拆散了人家原配夫妻。”
夥計聽見這話就笑了,“什麼夫妻,這錦雞跟男人一樣,都是三妻四妾,一隻公的多漂亮,得配許多母的,哪有原配。”
林鳳君若有所思:“錦雞倒跟鴿子不一樣。鴿子要是配上了一對,那就一時一刻都離不開。”
“鳥跟人一樣,那是各有天性。鴿子命賤,怎能跟錦雞相比。”夥計取了一隻竹編的籠子,將錦雞裝好,又送他們出去。
林東華擺手:“您請回,客氣。”
夥計笑了:“我也正好出門看大場面。”
他帶著父女倆出了衚衕,走了沒有百步,忽然大街上的人一起往外湧,有人敲鑼打鼓:“肅靜。”
萬頭攢動,人群像沒有聽見一樣擠擠攘攘,瞬間將大路攪成一鍋粥,衙役們拿水火棍吆喝著,好不容易開出一條道來。
道路盡頭是一座極氣派的宅院,門口左右兩個威風凜凜的大石獅子,她雖不懂,也知道是當官人家的宅邸,門上的匾額被兩個衙役摘了下來,丟在地上。人群裡議論紛紛。
“聽說是抄家呢。”
“兵部尚書……一品官了。可真熱鬧,得抄出多少好寶貝。”
“世事無常啊,昨日位極人臣榮華富貴,今日抄家滅族人頭落地。凡人逃不過一個命字,要不要算一卦?”人群裡有拿著幌子的算命先生在招攬生意。
“去去去。晦氣得很。”
高牆內依稀有女人和孩童尖叫聲傳過來,聲音極淒厲。人群裡少不得一些得意的聲音:“過幾天教坊司就又有新人了。細皮嫩肉的小姐,平日哪能沾上一沾呢,這下大家都有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