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染源被手電筒晃了好一會也無動於衷,一張臉迎著手電筒的光線,直勾勾地朝他們望了過來,眾人也因此將它的“面目”看得一清二楚。
它的臉上彷彿帶了個全封閉的純黑麵具,沒有任何五官,但大概從三分之一的位置開始,無數道豎向的楞子彼此交錯著,使得它本該是雙頰的地方崎嶇不平、千溝萬壑。
眾人紛紛警戒,卻見它始終沒有下一步動作,只維持著望過來的姿勢,慢慢地又傳出了啜泣的聲音,不一會,一道新的溝壑自上而下生成,好似一道從眼中流出、在頰上攀爬的淚痕。
納亞湊上前去,又試探地揮了揮手。
汙染源沒有反應,只繼續啜泣著。
“嘿!這貨又不理人了,它是不是重女輕男啊!”納亞不無新鮮地說道。
“老大你再說幾句試試?”大衛攛掇著。
席雲也是這個打算,又說了幾句話,但那汙染源一動不動,只臉上一條接一條地長出新的溝壑。
等第四條溝壑長出來的時候,它開始緩緩地轉過臉去,垂在身體兩邊的手向上抬,一副打算繼續抱頭痛哭的模樣。
席雲心裡有了猜測,繞開好心護在她前面的眾人,再次走到汙染源的面前。
汙染源的哭聲再次一頓。
果然跟距離也有關系。
席雲想著,開口道:“你好。”
汙染源動作一頓,將頭扭了回來,黑糊糊的臉對著她,遲疑地回答:“你……好。”
不等席雲再說什麼,它像是反應過來什麼,有些意外地坐直了,語速緩慢而訝異,“你怎麼在這?”
這話問得過於理所當然。
席雲愣了下,“我們認識?”
汙染源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麼年輕的小姑娘,怎麼不在城裡待著,在這外面亂跑?多危險啊,家裡人怎麼也不管管。”
它伸手在臉上胡亂地抹了幾把,將臉上的溝壑抹平了不少,撐著地站起來,像嚴厲又不失和藹的長輩,“你趕緊回去,外面不安全。”
席雲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不要輕舉萬動,順著它的話說:“我也想回去,可我迷路了,是前面岔路口左轉嗎?”
“哎!倒黴孩子,什麼左轉!不會認路還敢偷跑出來?也不怕家裡擔心。”它不贊同地搖了搖頭,異常緩慢的語速在言辭間逐漸恢複了正常,彷彿多年未用的機器有了機油,鏽跡斑斑的輪軌生硬地轉了幾輪,運轉終於順暢了。
它有些著急地給席雲比劃著,“右轉!一定得右轉!然後一直走就行了。記住,是最右邊那條路,千萬別走錯,千萬不能走左邊那條路,危險!”
這倒稀奇,汙染源警告人類危險。
“為什麼危險啊?”席雲問道。
“這還要問嗎?汙染,到處都是汙染!鳥都變異啦,樹也會吃人了,你家裡人怎麼想的,怎麼什麼都不跟你說?難怪你到處亂跑。這可不好,一點都不好,太天真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它越說越小聲,到後面幾乎是嘀咕:“不不不,說不定也是好事呢?反正你們這一代都要……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對對對……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唉……”
它唉聲嘆氣地說到最後,竟然又哭了起來。
席雲挑了下眉,對方這話說的,就像城裡是某種與世隔絕的安全區。
汙染源眼中的人類安全區,概念有點抽象啊。
在她面前,汙染源強行振作,收斂了哭聲,似乎是打定主意,讓席雲繼續“天真”下去。
它努力找補,“叔剛才和你開玩笑呢,左邊那條路裡有強盜,所以危險,別去就行了,強盜不敢跑出來的,不用怕,就是記得,千萬要右拐。”
說完,它坐回地上,很快又神經質地站了起來,“不不不,不行,太危險了,我還是不能讓你自己過去,你別自己亂走了,跟著我,我帶你走。”
它說走就走,自顧自地往前邁步,見席雲沒跟上,還回過頭來催促,“走呀,愣著幹什麼呢?你這小年輕怎麼那麼愁人呢?”
話尾又帶了點哭腔。
“老大,這貨的老巢我們應該端得動,跟過去搞事不?”納亞有點小興奮地問席雲。
席雲看著尋寶眼鏡裡的地圖,只見代表資源的紅點就在右前方不斷閃爍,與所謂的“城裡”是一個方向。
她果斷點頭,“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