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此情此景,周興的鼻子不由一酸,母親才四十歲出頭,想不到卻已衰老不堪到了如此模樣。
父親周大生也好不了多少。他身形佝僂,頭上那些曾經烏黑茂密的頭髮,如今變得稀疏枯黃,髮間縷縷銀絲,訴說著他為生活奔波的過往。
周興記得,為了多掙點錢,農閒時,父親跟著村裡的建築隊去星城打工,在腳手架上作業時,差點摔了下來,把腰給扭傷了。後來每到變天,腰就疼得厲害,但父親從來都不吭聲。
即便如此,父親於2002年,還是去了鎮上的磚窯場拉小推車,給磚廠拉黃土、拉磚坯,給客戶上門送紅磚,風雨無阻,一天僅賺二十元錢。
周興暗中下定決心,這一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父親再吃這種苦了。
看到大兒子周興中午就回來了,父母親都頗感意外。
前天傍晚,周興在鎮上的十字路口,與人大鬧了一場。
周大生、陳六福二人,也難免從他人口裡,聽到了一些風聲。
但他們因為地裡的農活太忙,搶著採摘棉花,即便有心到鎮上去看一看,也根本抽不出時間,又想著學校裡有老師、同學,真有什麼糾紛,學校也會加以處理,便沒有多管。
如今見到周興歸來,頭上還纏著繃帶,他們也是嚇了一大跳。
“我的兒啊,你沒事吧?”陳六福眼淚汪汪地說道。
“沒事沒事。”周興搖了搖頭,肯定地說道。
及至兩位長輩看到周興用別人的賠償款,買了這麼多漁具、水桶,還提了三斤肥肉回家,感覺愈發不好了。
這個大兒子不會真變成傻瓜一個了吧?
不過,一想到家裡還有一對雙胞胎弟妹周隆、周姍,周大生、陳六福的這份擔心,便一下子少了許多。
“在哪個醫院看的病,醫生怎麼說?”周大生沉聲問道。
周興便向他們解釋說,他個人沒什麼大問題,醫生讓他回家休養,觀察一段時間再說,周大生、陳六福二人便徹底放心了。
醫生都說沒事,他們便認為沒事。
沒辦法,膝下兒女太多,要操心的農活也太多,家庭經濟壓力又極大,他們如果不神經大條一些,怕是根本就撐不到現在。
這樣也好,周興也不用大費唇舌,向兩位老人家拼命解釋了。
午飯是白米飯,配上一份水煮南瓜,可謂清淡至極,但周興卻吃得十分香甜。
午飯過後,父母親便馬不停蹄地拿起扁擔、籮筐,去田地裡摘收棉花。
周興洗過碗筷後,便換上了腰靴,提著二十個地籠網,來到屋子前面的溝渠中,將這些地籠網,每隔十米,一張張地放下去。
每一張地籠網,都綁上了一截繩子,用長木棍繫好。明天過來,直接把長木棍提出水面,便可以看到地籠網中的漁獲了。
“你的頭是怎麼回事?要不要緊,怎麼連繃帶都用上了?”溝渠邊有人關心地問道。
周興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大伯周大元,此刻他卷著褲腿,渾身是泥,肩膀上還扛著一把鐵鍁,想必剛從田地裡回來。
大伯這人很不錯,周興的高中學費,便是他借給自己的,累計起來,也有好幾千元,可見他對周興這個侄子,是如何看重了。
可惜周興上一世,個人事業發展得不太好,根本沒有機會給予對方回報。
大伯的獨生子,也就是周興的堂弟周毅,因為沒有人指引,高考填報志願時,選擇了一個萬金油專業——工商管理,還是個專科,讀了等於沒讀,白白地浪費了好幾萬塊錢不說,後來還被他班上的同學騙去做了傳銷,身陷囹圄好幾年。
想到這裡,周興就感覺一陣痛心。
農村孩子沒有上位者指引,想在社會上不走歪路,想打拼出一些業績,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原來是大伯啊。前幾天在學校裡,我被人打了幾拳。已經在醫院裡看過了,醫生都說沒事。”周興回答說。
聽說沒事,周大元便沒有多問,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興手頭的那幾張地籠網上了。在他看來,這條溝渠不過三五米寬,水又比較淺,還能捉到什麼大魚不成?
“你這是在幹什麼?”周大元忍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
“我回家沒事幹,便想著放幾張地籠,看能不能捕獲一些黃鱔、泥鰍、龍蝦之類,也好改善一下生活。”周興回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