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6 一眼一百年

廣撒網勤撈魚,為佈下可利用的棋子不恥折節相交。

而酣睡在玉骨殿的碧桃,不知道銀漢罟上正在以她為中心,醞釀一場狂風暴雨。

她正因朱明的仙靈作用,在做美夢。

夢中她還未凝靈,只是稍稍有那麼一點點靈智,附神在大桃木之上,藉由大桃木枝椏根系,探知鈞天的一切。

目之所及是無極海中生靈,是三千里桃枝覆蓋的鈞天如血夕陽,是根系中通往冥界鬼氣森森的晦暗通道。

而在這日復一日的日落月升寒暑交替陰陽輪轉之中,有那麼一個小小身影,突然出現。

最開始他只是提著一把烈火淬洗的赤色長劍,默默地在大桃木下戳爛葉子。

悶悶不樂地待一小會就離開。

後來他來得越發頻繁,劍比人大,小小的雙手合力才能握住劍柄,舞一些有氣無力的招式。

他並不是一個天降之才。

他最開始甚至不會呼叫控制體內仙靈。

小少年一天天長大,他總是孤身一人,週而復始的練劍。

汗透重衣,雙手染血。

晝夜不停。

他也會在狂風暴雨的日子裡面跑來大桃木下,並不以靈力撐開結界,而是任憑狂風捲起他的衣袍,暴雨打溼他的眉眼。

他也會練劍,更會悄無聲息地,將熱淚混在冷雨之中,縱容自己崩潰那麼一回。

碧桃看他,一直看他。

看他日復一日練習,使出越發純熟的招式,能自如收放仙靈的那天,驚喜展顏。

可他回過頭,望著空蕩的身後收起笑意。

面上難掩不能與任何人分享喜悅的失落。

碧桃那時已經知道了他是鈞天仙帝之子,知道他是古仙族新一代人人仰止的少年仙君表率。

因此他的汗水血水和淚水,甚至他晝夜不歇的努力,都不能展示給任何人看。

後來大抵是發現這裡杳無人至,他越來越放鬆,越來越自在。他會放下佩劍在沙灘上盯著交.配的烏龜發呆,會寬衣解帶偷偷潛入海底摸魚,掏紅靈蟹烤著吃。

也會一遍一遍皺著眉,背誦背不順的心法心經。

根據銀漢罟的留影,對照每一個古仙族的模樣,死記硬揹他們的臉和仙職仙階。

乃至艱難處理一些來自各界冗長晦澀的公文。

他還會帶一些“無用”的小東西,像個刨坑埋骨頭的小狗似的,埋在大桃木下面。

每隔一段時間還要挖出來看看,愛不釋手地撫摸幾遍,卻不敢帶回他的宮殿。

他不開心時下垂著嘴角緊抿的嘴唇,放鬆時眼中淡金色的同無極海落日一樣,美麗的淵海;招式不熟練時下意識摩挲自己下頜小痣的動作;喜悅時浮光掠影勾起卻想起什麼總是很快收起的嘴角,都是碧桃漫長無聊凝靈的過程之中,最期待見到的風景。

碧桃在夢中痴望那鮮活俊美的身影,一瞬一寒暑,一眼一百年。

看他漸漸戴上古仙族聖子神君的“甲冑面具”,從一個喜怒靈動的暗自努力獨自歡喜的少年,變成了一個刻板固守,規行矩步,不苟言笑的模範仙君。

終於他身形長成,風骨峭峻,淵渟嶽峙,卻幾乎再也沒有展顏。

夢中他似是察覺到了碧桃的存在,緊壓雙眉,眼中難掩驚愕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而後被燒灼一般移開了視線,他望向鈞天無極海大火連天的晚霞,半晌才啟唇說:“等你成為玄仙……”

碧桃在夢中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猛地在一片梅香四溢的木靈之中睜眼,手中確實攥著一片衣袖。

衣袖上沾染了些許血跡汙濁,但是仙袍的料子如雲似霧,觸手生涼,她一時分不清夢中還是現實,盯著布料愣怔許久。

“嗤,我有時候都懷疑那小棺材板子,是不是給你下蠱了,一截爛袖子值當你睡生夢死地攥著捂著,也不嫌髒得慌。”

彌散著梅香的木靈頃刻間收斂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