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元寶照舊在知新堂渾水摸魚,阿羨也如常趴在明德堂的前排桌上假寐。
突然,阿羨百無聊賴地睜開眼,隨意往夫子教案處一瞅。正掉書袋的於夫子手跟著一抖,差點把本褪色的《三字經》抖下地去“咳,那,那什麼,剛這段文義說錯了,來咱們重新講一遍。”
見林和方又重新趴回桌上,於夫子擦擦一腦門的汗,重重吐出口氣,又接著掉書袋。
比夫子更膽戰心驚的是林淵,一年裡他被夫子找過無數次。要麼讓他給調皮搗蛋,為非作歹的小兒子領回家,另請高明;要麼讓他給天資聰穎,過目不忘的大兒子帶回去,另則明師。所謂冰火兩重天,不過如此。
而溫婉這兒正和往常一樣心滿意足的和市集上賣菜的婆子討價還價完,挎著一籃子水嫩的韭菜,準備回家包韭菜豬肉餃子吃。她的小腹微微有些隆起,看起來似是又有了身孕。
買完菜和菊花幾個在老地方碰了頭,她們有說有笑地搭著村頭老王家新買的牛車往家趕。這是老王想的新營生,每人只需花一文錢就可坐他的車去鎮上趕集。一趟下來也有二三十個銅板的賺頭。
突然,“籲”的一聲,牛車猛地停下,眾人被慣性帶的一倒。
“怎麼回事兒啊,老王?咋停啦?”菊花一手扶著護住肚子的溫婉,一手扶著車板子皺著眉不滿地詢問前頭駕車的老王。
“前,前面有,有死人!”老王抖著腔白著臉答,花白的鬍子一顫一顫。出門沒看黃曆這是。
眾人探頭往車前看,果然有個穿著怪異的年輕男子滿身是血的橫在土路中央,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有膽大的就下了車走過去伸手探他的鼻息。
“哎,都搭把手,還有氣兒!”那膽大的婦人驚喜地回頭喊,不停地朝車上眾人招手,引得車前的幾位老大娘忍不住也下車去看。
那人身量瘦弱,面板黝黑,要死不活的閉著眼躺在路邊,旁邊還有把大刀,身下殷紅的血液淌了一地。
“不能救!”溫婉緊緊拽著菊花的衣袖,她模模糊糊看到那人的衣服,她認識,是胡服。
“婉娘,你說啥嘞?”菊花大著嗓門問她。
“我說不能救!”溫婉白著臉重複。
七嘴八舌的聲音瞬間停了下來,大家都愣愣的看著她。這些淳樸的村民用無聲的目光不解的詢問她,等著她掰扯出個一二三來。
老一輩傳下來的規矩:見死不救是要遭報應的!何況這人還是個年輕後生?
“他,他身上的衣服式樣,不是我們大明的。而且,你們看他刀尖上都是血。”她艱澀的解釋。
眾人聽她這麼說才注意到這人的不妥,可也有可能他是個外地人,竄出的野獸弄傷了他,一時之間眾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人不能救!想想咱們的男人!咱們的孩子!這個來歷不明的人比他們重要嗎?要是他是歹人,咱們豈不是送羊入虎口?”溫婉斬釘截鐵的打斷她們救人的念頭。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她賭不起。
部分年輕的婦人已經咬著牙後退,準備上車,有些心好的還站在原地不動。
溫婉再下一劑猛藥“如果咱們救的是倭寇蠻夷,他們可是殺人不眨眼,生吞人肉的。再說他的胸口微微起伏還有氣顯然,說明一時半會兒他還死不了。”
老王家裡還有幾個小孫子嗷嗷待哺,不然也不會想方設法地出來掙錢。他急急扯著拉牛的繩,招呼眾人趕緊上車,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走走,快家去,都家去,家裡有崽哪還顧得上旁人死活?”他像趕雞子兒似的伸手將所有人往車上趕。
那幾個原地不動的漢子被他一催也猶猶豫豫上了車,看像溫婉的眼神多了幾分埋怨。一路無話,牛車一進村眾人就各自回了屋。
溫婉反倒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他們沒有亂髮善心救人,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煩。然而,就在第二天,菊花就顛顛地跑來告訴溫婉,昨天那個人剛被抬回了村裡。
今早鎮上做工的趙石回村,見那人依舊渾身是血躺在路邊,便一路將人氣喘吁吁揹回了村。
聽了這話的溫婉,手中舀水的瓢“咚咚”兩聲砸在地上。從見那人起,不安的情緒就像團灰霧層層罩住她的心,使得她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