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雲聽葉瀾語氣輕鬆,又見他只肩頭一處傷口,顯然傷得不重,這才放下心來,嘻嘻笑道:“是是是,咱們少主最是安穩本分,從不無端尋人相鬥,也從不把乾乾淨淨地衣服弄得滿是血汙,不叫咱們下人費盡力氣漿洗……”
葉瀾搔了搔頭,乾笑道:“上次受得是掌傷,衣衫並未破損,只是沾了一些血跡,棄之可惜,才要你拿去漿洗,這次受得卻是劍傷,這件衣衫前後皆被刺破,扔了就是,那也不用洗了。”
春雲聽他說肩頭被長劍貫穿,不禁又擔心起來,皺眉問道:“傷得這麼重?”
葉瀾搖頭道:“只是皮肉外傷,沒什麼的,我運功療養半日也就好了。”
春雲道:“你們這些修道的神仙人物真是叫人羨慕,若是我們普通人受了如此沉重劍傷,不但會疼得哭爹喊娘,而且一個醫治不當,怕還會有性命之憂。”
葉瀾苦笑道:“其實我也一樣疼的,只是不好意思哭爹喊娘罷了……”
主僕二人有說有笑,一路向小樓內走去,石敬在兩人身旁一言不發,臉上滿是愁容。葉瀾傷處電勁並未驅退,傷口一直未曾癒合,他一路上分心壓制傷勢,並未和石敬深談,此時終於回到葉香居,心想先將傷勢治好要緊,當下讓春雲招待石敬用些酒飯,自己回到臥房,專心運功療傷。
皇甫修刺中他這一劍用盡全力,劍上所蘊電勁著實了得,葉瀾運起玄天無極功,直用了八個時辰,這才將傷處電勁盡數化解,又用了一個時辰,才將肩頭外傷彌合。他治好劍傷,出了房間,來到一樓客廳,見廳中只春雲抱膝窩在太師椅中,手持一本小說,正自讀得津津有味兒。她抬頭見葉瀾下來,懶洋洋地道:“石堂主一個人喝了一陣悶酒,見你久不出屋,就獨自走了。”接著又低頭捧起書本,續道:“仇少東家他們幾個聽說少主回來,從昨天就嚷嚷著要拉你去國師府喝花酒接風,我說你在療傷,把他們都趕回去了。”
葉瀾聽了,點頭出門,到國師府尋仇思雨等人耍了半日,第二天一早,入宮早朝露了一面,告知寧戰自己提前回了京師,接著又回到國師府和仇思雨等人廝混。如此過了數日,始終不聞石敬的訊息,有心要去天行教寧都分舵尋他,但與皇甫修一役之後,他實在不願再與天行教其餘教眾打交道,是以一直未曾動身去找石敬。
這一日下午,仇思雨等人難得被各自老子拉回葉香居交待生意上諸般事宜,葉瀾得了半日清淨,自去乘小舟在葉香居後院小湖中垂釣。不出一個時辰,已釣了半簍鮮魚,他心情歡暢,猛覺手中一緊,有魚咬鉤,身下小舟一蕩,居然向前划行尺餘,顯然是條大魚。
葉瀾見狀,急忙抬臂收竿,將那魚兒拖出水面,果見這魚肥碩異常,身長几近三尺。他垂釣玩耍,自然不會動用法力武功,沒料到這魚如此之大,手勁使得小了,那魚掙扎幾下,居然又落回湖中,在水中載沉載浮,似有脫鉤之勢。
他並不急躁,順著那魚兒的力氣輕輕晃動釣竿,那魚兒無法掙脫,在水面上跳躍不休,激得水花四濺,他待那魚力竭,手腕一揚,正欲收竿,忽聽嗡地一聲輕響,筆直的魚線似被一道無形劍氣擊中,從中崩斷,那大魚陡得自由,在水面上一個跳躍,逃回湖底去了。
葉瀾瞧出這一劍勁力並不甚強,來人顯是隻為救下這尾大魚,並無傷人之意,抬頭去看,只見湖面上凌空站著一人,烏衣黑髮,面布愁容,正是石敬。
葉瀾不明石敬此舉何意,仰頭看著他,滿眼疑惑,只見石敬嘆息一聲,苦笑道:“我見這魚兒苦苦掙扎,卻掙之不脫,恰似我現下的處境,想要安然脫離天行教而不可得。可嘆這魚兒有我來救,我自己卻又有誰來救?”
葉瀾知此事不能善罷,見石敬如此,心中略感歉然,問道:“宏州那邊有什麼訊息傳過來麼?”
石敬道:“皇甫修那廝回到總舵之後,將此事加油添醋的稟報了教主和諸長老,宏州總舵諸人早就看我不順眼,只是瞧在我過往於本教立有大功,這才隱忍至今,這次他們抓住我這個把柄,豈有不大做文章之理?方才我接到教主羽鶴傳書,命我三日之內帶著你的首級趕回宏州,如若不然,便將我視為本教叛徒,驅逐出教。”
葉瀾聞言笑道:“小弟便只這一顆腦袋,還要留著用來喝酒,怕是不能借給大哥交差了。”
石敬苦笑一聲,說道:“葉兄弟說笑了。”
葉瀾沉吟片刻,緩緩道:“石大哥你本與天行教這幫口是心非之徒不是一路人,也早有離開這賊窩之心,如今被天行教除名,正是脫身良機,這事應該高興才是,怎地你卻如此發愁?”
石敬搖頭道:“若只是破身出教,我正是求之不得,但天行教把我列我叛教之人,將我逐出之後,他們豈肯就此善罷?從此以後,天行教便將我視為死敵,縱使我躲到天涯海角,他們也定會找到我,不將我押回總舵送我到雷刑臺上受那天雷裂體之刑,他們勢必不肯干休。哎,我雖是金丹境界,但與天行教這等巨門大宗相比,只不過是樹下蚍蜉,他們想要殺我,我終究是逃不掉的,縱使我自此隱姓埋名,怕也逃不過他們的追殺。以後北疆雖大,怕是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葉瀾隨手將魚竿放下,站起身來,朗聲笑道:“我當遇上了什麼大事,卻原來只是擔憂天行教追殺。不瞞大哥說,小弟來北疆雖只數年,但惹下的對頭卻已不少,掐指算來,不止邪道的森羅殿、靈月宗等妖魔一流與我大有過節,便是正道中的紫陽宮裡怕也有些人想要置我於死地,還有那北疆正道牛耳天外天,想來也瞧我不大順眼,這些門派,只怕每一家都不比天行教更好惹,小弟不也磕磕拌拌地一直活到現在?這件事是因我而起,他們藉此事將大哥驅逐出教,自然也不會放過我這個惹事的正主兒。咱們兄弟兩個且在寧都等著,不管天行教出什麼題目,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盡數接著便是!”
石敬苦笑一聲,飄身來到小湖岸邊,看著葉瀾,輕輕搖了搖頭,心中暗歎:“葉兄弟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哪裡知道天行教的狠辣手段?你現下是天寧國師,他們忌著寧戰的面子,或許暫時還不會來找你的麻煩,但我一介白身,天行教要對付我,又會有什麼顧忌?寧戰在京師上空布有大陣,不許元嬰境以上修士擅來寧都,我暫且在京師棲身,想來天行教也不敢在寧戰眼皮底下大張旗鼓的來捉我。但我總不能一生呆在寧都,將來離開京師,終究難逃此劫,哎,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葉瀾見石敬始終悶悶不樂,便與他一同回到自己居處,命春雲佈置酒席,叫來仇思雨等人,大家一起飲酒解悶。如此閒散了數日,眼見三日之期已過,石敬未能攜著葉瀾的首級迴歸宏州總舵,自然也被正式驅逐出了天行教。葉瀾見他無處可去,便將那幾近閒置的國師府讓於他居住。石敬也不推辭,就此搬入了國師府中。
自石敬被逐出天行教之後,葉瀾與他日夜提防天行教前來尋釁,兩人皆是金丹境頂尖的修為,本來用功皆勤,現下更是不敢有一日懈怠,日夕練功,以備來日大戰。誰知兩人在寧都安安靜靜過了年餘,竟是什麼事也未發生,除了彼此拆招練功之外,一年之間,兩人竟連與旁人交手的機會也沒有。
這一日葉瀾與眾人聚飲之後,獨自回到自己的小院,站在院中仰望夜空,心中忽地生出思鄉之意,轉眼之間,他離家已近五年,來到這寧都城也已三年有餘。最近他練功宴飲之餘,時常記掛著兩件事,一是時光一過五年,當年自己離開柳葉島之時,葉冰已近馭寶境界,以她的資質悟心,再加上葉東明這等大高手在一旁悉心教導,按說葉冰早已應修到御風境,依著島規離開了柳葉島才對。葉瀾離島時曾囑咐過冰丫頭,讓她莫要貪玩,來北疆後徑來葉香居與自己相聚。葉瀾來到北疆之後,一路上不知經歷幾多兇險,這才抵達寧都,葉冰雖說比他這做哥哥多讀了幾本書,又得父母教導,通曉北疆人情世故,不似葉瀾當年的懵懂,但她畢竟是一個如花少女,柳葉島離寧都遙遙數百萬裡,想到嬌妹孤身來此,葉瀾終究是放心不下。
另一件事,卻是那大魔神王巴烏之事,當年在火山之中,他與燕卓然、文峰等人都險些命喪於森羅殿司空鐸之手,當時司空鐸取出靈珠施法,那靈球中紫色小人的無窮威壓並岩漿池中傳出的那無聲咆哮的威力,葉瀾如今念及仍感膽寒。若那聲咆哮真的是巴烏所發,以他接近破碎境的修為,縱然北疆正道之士雲集,怕也不是這大魔神王的對手。掐指算來,此事已過去四年多,這件事葉瀾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但想來不管是燕卓然還是文峰,甚至是卓文長,都會將此事詳詳細細地告知本派掌門,眼見巴烏抵達之日將近,北疆各派卻仍是一無動靜,葉瀾心中狐疑,雖知如此大事自己小小一個金丹修士無論如何插不上手,擔心也是無用,但卻仍止不住地為此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