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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同生共死

眾人宴飲至夜,各自回房安睡,石敬也懶得再回國師府,便在仇思雨的居處歇下。第二日清晨,天尚未明,他便早早起身,去宮中早朝去了。

到得葉瀾等人起身,石敬便已退朝回來。葉瀾和王寶秀等人方用完了早點,見石敬去而復返,都起身相迎。石敬也不客氣,在院中石桌旁石凳上坐了,用了些春雲奉上的茶點,對王寶秀等人道:“王堂主,昨日你們幾位入城,守門侍衛便傳了聖上口諭,說幾位得空之時,不妨到宮中一坐,最近早朝聖上多不與會,今天卻難得親自臨朝,散朝之後,又將我留下,命我傳話,讓幾位得閒入宮小聚,不知兩位何時得閒?”

王寶秀道:“聖上下旨相召,我等自當即刻入宮,有哪裡說得上什麼得閒不得閒?”

石敬一笑,搖頭道:“王堂主此言差矣,我等修士,不同於凡俗子民。天寧規矩,修士至金丹境界,便可面聖不拜,你和洪堂主都是元嬰境界,聖上要見兩位,也只能以平輩之禮相邀,是否入宮面聖,全憑兩位心意,卻如何說得上什麼聖旨相召?”

王寶秀道:“話雖如此說,但聖上雄才偉略,天縱之才,畢竟與凡世帝王不同,我群玉盟以後是否能在天寧立足,也全賴聖上心意,國師,事不宜遲,我二人這便隨你入宮如何?”

石敬點頭答應一聲,轉頭朝葉瀾看了一眼,葉瀾會意,起身道:“我陪你們一起去。”

上官沁正哄洪明山,見莫瑤只是坐著喝茶,並無起身之意,便問她道:“阿瑤妹子,你不和葉兄弟一同入宮面聖麼?”

莫瑤一怔,放下茶杯,皺眉道:“入宮面聖麼?我……,我當年差點被人當成禮物敬獻入宮,自此一直對皇族有心疾,哼,皇帝也不過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又有什麼好看?”

葉瀾和她相處日久,知當年總督府往事是她心底一塊傷疤,既然她不願往事重提,葉瀾也不便多問,這時聽她說當年差點被獻入宮,葉瀾倒還是第一次聽說。想來是總督府見她容貌絕美,便居為奇貨,待她身段長成,便敬獻入宮,討好皇帝,以保總督府富貴,但那依雲王朝皇帝明明是個女子,卻不知要美人入宮何用,這一節葉瀾卻是想不明白了。

蘇婉便坐在莫瑤身旁,聽她又說起當年之事,也勾起了心事,忍不住輕嘆一聲,臉上現出哀傷之色。

葉瀾見她兩人如此,也輕嘆一聲,轉頭對石敬等人道:“走吧!”

眾人也不飛騰上天,閃身出了葉香居,直朝禁宮而去。上官沁見丈夫與王寶秀等人的身影一閃而沒,低頭瞧了一眼洪明山,見他鼻息勻淨,睡得正甜,她微微一笑,抬頭問莫瑤道:“阿瑤妹子,你是元嬰境高手,身份非同一般,我知道這寧都城的規矩,元嬰境修士入城,必要皇帝親允,你拿了朝廷的令牌,卻不肯入宮面聖,怕是有些不妥吧?”

莫瑤笑道:“寧戰生性多疑,因他自己即是修士又是皇帝,在北疆只此一家,因此更怕別的修士來與他為難,便花了無數人力物力,將這寧都打造得鐵桶一般,便是正道十二大派的護山法陣怕也沒有這寧都上空的大陣來得厲害,若是別個元嬰境高手來到寧都卻不肯入宮去見他,自是大為犯忌之事,但葉大哥卻與別個不同,不但給這皇帝當過兩年便宜國師,有不少香火之情,前一陣子還將那玄天無極功傳給了他,寧戰便是以此功為依,這才敢衝擊混沌境界。葉大哥可算於這皇帝有恩,別說只是我不入宮面聖這等小事,便是葉大哥將他的皇宮拆了,這皇帝怕也不會放在心上。”

蘇婉聽莫瑤這般說,忽又想起總督府中的往事,當年莫瑤賣身葬父,入了那總督府,總督府得此絕色佳人,自然想著將她獻與帝王,當時依雲女帝尚未登基,老皇帝行將就木,卻仍賊心不改,蒐羅天下美女入宮,莫瑤在總督府住了四年,整日裡便被逼著學宮庭禮儀,以及種種房中秘術,有許多年邁女官專門教給她伺候老男人的法門,種種下流淫邪之處,便是蘇婉在旁聽著也覺噁心,莫瑤身當其難,自是苦不堪言,自此留下心病,對俗世皇族頗有惡感。蘇婉想到此處,又輕嘆一聲,輕聲道:“師姐你不入宮面聖也好,這位天寧國皇帝雖是修士,但做皇帝的人,予取予求慣了,見了姐姐這等美人,不見得不起意據為己有,師姐和葉公子修為雖高,但這在寧都之中,便是混沌境修士也不是這皇帝的對手,師姐能不與入宮面聖,便少了許多麻煩,自是最好不過。”

莫瑤一笑,緩緩道:“以寧戰的名聲而言,他當非見色忘義之人,他後宮佳麗無數,什麼女子沒有見過?他以後還有用得著葉大哥和我太虛門之處,豈會為了我一個野丫頭而幹出橫刀奪愛這等不體面的事來?不過,話雖如此說,那禁宮畢竟是多事之地,能不入宮,我自是樂得不去。”

上官沁抬頭朝皇宮方向瞧了一眼,隱約可見宮宇高聳,巍然如山,臉上現出神往之色,輕聲道:“久聞天寧皇宮巧奪天工,璀璨絕倫,我倒是有心去見見世面,只可惜禁宮之上不許修士飛渡,卻沒法讓我飽這眼福了呢……”

莫瑤道:“姐姐想入宮看看,方才跟著洪大哥一起去便是,又有什麼顧慮?莫不是也怕那皇帝見了姐姐心動,要強留姐姐在宮中?”

上官沁臉一紅,嗔道:“妹子你又來胡說,那皇帝見多識廣,閱盡人間春色,只有如你這等絕世容貌,或是若水妹子那等楚楚之姿,入宮才可能有會招惹麻煩,我姿色平庸,還生了孩子,那皇帝哪裡會看上我?”

莫瑤搖頭道:“姐姐說哪裡話來,姐姐你氣度婉約,質若幽蘭,美而不妖,當真好看得緊呢!”

上官得得她一誇,心中甜甜地,嘴上卻道:“我哪有妹子說得這般好?經你這麼一誇,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呢……,妹子你清麗無雙,葉公子一表人材,似你兩個這等人物,才真是羨煞旁人,我夫妻二人和你們兩個相比,可真是土雞比之鳳凰,沒法比啊,沒法比!”

莫瑤聽她如此說,轉頭向蘇婉瞧去,見她聽了上官沁之言,眼中神光一黯,神情甚是落寞。莫瑤輕輕一嘆,對上官沁道:“洪大哥外表粗豪,行事沉穩,看著不似一個會知冷知熱的人物,但姐姐難產之時,他急得眼淚直打轉,聽明姐姐說無法救你,他恨不得替你死了才好,姐姐有這等痴心郎君,又有明山這等可愛孩兒,這才稱得上神仙眷侶,就不要拿我和葉大哥取笑了。”

上官沁想起自己生洪明山時的險象,心頭猶有餘悸,在自己胸口輕輕拍了兩下,輕聲道:“還好有妹子和葉公子妙手解救,這才救下了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大恩大德,姐姐便一生也報答不了……”

莫瑤眉頭一皺,疑道:“一家三口?”

上官沁點一點頭,說道:“自然是一家三口!我當年和洪大哥定情之時,便約定我夫妻二人同生共死,生死不離,不管誰先離開人世,另一人決不獨活,因此妹子你當時雖只救下了我的性命,卻等同時救了我們一家三口之命了……”

莫瑤聽她這般說,心頭一凜,接著柳眉豎起,沉聲道:“怎麼,難道當日我救不活你,洪大哥便會自盡殉情,隨你而去麼?”

上官沁絲毫沒有注意到莫瑤語聲中極力壓制的怒意,她臉上反而現出一絲甜蜜之色,喃喃道:“那是自然,洪大哥一言九鼎,說了與我同生共死,如果我沒有熬過來,我信他絕不會偷生於世!”

莫瑤秀目中湧起狂怒之色,只覺此女不可理喻,想要大聲斥責,但瞥眼她懷中洪明山睡得正香,終於強自忍住,只是重重哼了一聲。

上官沁這才發覺她面色不善,問道:“阿瑤妹子,你怎麼了?不高興麼?”

莫瑤聽她相問,微一猶豫,終於忍耐不住,不屑道:“螻蟻尚且偷生,人生於世,最不可恕者便是不惜己命,若天下盡是這般遇事便自尋短見沒出息的自了漢,這世間哪裡還有活人?”

上官沁聽她說活如此難聽,不禁也變了顏色。蘇婉見兩人忽地說僵,也不禁怔住,莫瑤的性子,這世上只怕無人比蘇婉更摸得清楚明白,她知莫瑤自小沒了母親,父親是她唯一依靠,正因如此,莫頡困頓於情,英年早逝,才使得莫瑤更為傷心憤怒,以致莫頡過世多年,她仍舊無法釋懷,連帶著將天下有殉情念頭的男女都厭煩起來。這時上官沁說與丈夫同生共死,夫妻皆不獨活,本以為莫瑤會心生感動,沒想到卻犯了她的大忌。

上官沁面色難看,囁嚅半晌,忽地垂下眼瞼,輕嘆一聲,幽幽地道:“妹子說得是,我本就是個沒出息的女子,以我資質,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跨過天人之隔,修到洪荒境界,自此長生不死,與天地同壽。我已活了五六百歲,既然早晚要死,那麼早死幾年,遲死幾年,於我也沒有多大區別,我一生所願,便是如凡人一般,和心愛之人安然終老。但修行之路步步荊棘,不管是渡劫不成身死也好,與人相爭被殺也罷,修士安然終老者能有幾人?既然與心愛之人安然終老不可求,那與他同生共死也算是幸事了吧?妹子,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