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可甲早年間就是混跡商場的人,與官員打交道也多,一聽這話還如何不明白,“下官那邊也還行,若是少司徒有需要,梅記可劃兩百個工匠。”
顧左大喜,“當真?如此甚好!這幾月以來,買船的人實在太多,倒是造船的人不夠用了!”
梅可甲微微一笑,“陛下應當是有些度支之才的。造船廠子的事梅記開始得早了,當初應該就是料到有此一天。”
“梅公如何看陛下的度支之才?”顧左現在是深埋在搞經濟這裡面。
因為朱厚照其實在日常之中也多多少少會透露出一些後世的經濟理念。
譬如說,少府令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以及讓他督建不夜城。
皇帝不是守財奴,反而是想辦法花錢,但是明顯看得出來,皇帝討厭花了錢沒有收益。
甚至像復套也是,復套盯住的是陰山以南的那塊肥沃的土地和草場。
梅可甲商人出身,與朝廷裡那些考慮人事、政治的官員相比,顧左可能還是更願意和他交流多一些。
這一方面是興趣,另一方面他也是有私心在裡面。
因為他發現這裡藏著的東西,其實鮮少有官員察覺,而他越是精通,就越會被皇帝倚為肱股之臣。
他本身也不是長袖善舞的官員,現在找到了另外一條路,當然是一頭紮了進去。
梅可甲則沒想那麼多,只是利用他作為商人的本能在替皇帝辦事,“下官看來,陛下於金銀錢財方面確實常有驚人之語。現如今幾年下來,要說理解……下官會覺得是‘營生’二字最為關鍵。”
顧左心中湧出喜意,這與他的感覺不謀而合,不過也沒有立時說開,而是接著追問:“何以見得?”
梅可甲未作他想,說:“浙閩總督王部堂給朝廷上了封奏疏,說開海之後沿海三地的市舶司必定會人員積聚,因而申請撥銀修築城池。陛下同意了,陛下說這樣可以僱傭民生艱苦的百姓;其實開海也一樣如此,陛下認為浙閩少田多山,所以要開海給百姓別的營生,讓儘量多的百姓都能找到一條活路,種地、做工,無論怎樣賺足口糧就好。”
這番話說到了顧左的心裡,他忍不住拱手作揖,“朝中的人都說我善於度支,最能體會聖意。沒想到今日和梅公一遇,才有如遇知己的感覺。以往,本官是有這個感覺,但像梅公說得這麼明白的,卻也沒有。”
“少司徒謙虛了,天下誰不知曉陛下提倡實務,少司徒是陛下最為欣賞的臣子。”
“那個不提。對了梅公,你可認識什麼鹽商?”
“鹽商?”梅可甲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不熟,不過也有能說得上話的。”
“也是本官近日在瞎想……鹽商困於守支,朝廷鹽法大壞。所以要是能夠將鹽場也拍賣給鹽商,這樣不就不會有守支這一問題了麼?”
顧左當然不會說著是他和皇帝討論的結果。
事情還沒定,和皇帝之間的話怎麼好輕易說出去?
但他又想和梅可甲論一論,所以就說成是自己瞎想的,這樣是沒問題的。因為一個可以穿綢緞而繼續穿布衣的人,是不會不謹慎到把戶部侍郎涉及鹽法的話拿出去亂說的。
一個細節,足以看懂一個人。
梅可甲聽了這話果然眉頭開始發緊,眼神中也滿是沉思,先試探著問:“鹽業自古以來就是官府專賣,下官雖不懂何為拍賣,但賣掉,是不是有些冒險?”
“就是在想嘛。辦法可行,本官再去找陛下,若是不可能,本官姑妄說之,你且姑妄聽之。”
聽了這句話梅可甲還是沒全部放下戒心,繼續和稀泥說:“請少司徒明示。”
於是顧左就將拍賣的含義以及產權與經營權的那一套全部講給他。
聽完之後梅可甲深受震撼,他心中想,都說顧禮卿是皇帝預定的下一任戶部尚書,未來的閣臣備選,可原先看他年紀輕輕似乎比自己還小的樣子,多少還有些不信。
現在聽到此人能創造性的想出產權與經營權分開的概念,他忽然覺得以往也是自己看錯了。此人的度支之才絕對可以冠絕朝堂。
“梅公,不知你覺得鹽法這樣改,孰優孰劣?”
戶部侍郎說的這些都很深刻,梅可甲自然能分辨得出有沒有真誠,所以他也認真思慮一番,想了小片刻才回:“少司徒可否先容下官問一句,為何要這樣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