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濤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離奇的夢，他夢到自己一覺起來，開啟門看到的是一片綠意盎然，城市被藤蔓掩埋在了森林的深處，人類一切的行為都被時間風化進了塵埃之中，就連玻璃都重新回到了自然的懷抱中，地球上洋溢著生命的氣息卻再也沒有了文明的痕跡，甚至連森林中最兇猛的動物都不認得他這樣的生物了。

他仰望星空，透過天上的星星確定了時間，二十萬年。

二十萬年對於人類來說是一段漫長的歲月而對於地球來說，卻長河中非常不起眼的一小段支流，而人類的文明最長的也不過一萬年，這一萬年誕生出來的所有東西，都被無情的時間風化成為了肉眼不可見的記憶。

他被驚醒時，只感覺自己渾身被汗水浸透，心中的悲傷擴大到了讓他近乎崩潰的邊緣。不過當他意識到這是個夢的時候，他又開始兀自慶幸。

“是該乾點什麼的時候了。”

谷濤在床上嘟囔了一句，然後起身去衛生間洗了個澡，接著換上了乾淨的衣服，走進了微觀實驗室中，在這裡的合成倉內，一個長得很情趣的項圈正在被一點一點的列印出來。

這東西就是六子的抑制器，也是谷濤破解機率之迷的最終法寶，也可以說是他這輩子除了十三號原型機之外最成功的作品。

這東西籠統的叫法稱之為能力抑制器，但如果是全稱的話，應該被稱為世界線規則運算及邏輯破壞增幅器，它的作用並不是抑制六子能力的發動而是在接收到六子能力之後不但不削弱反而進行一種增幅，只是在增幅的時候加入一些不可執行邏輯規則來破壞原有的規則。

這樣六子的能力發動了，但卻因為違反了邏輯本身的規則，就像萬能的上帝能不能創造一塊自己搬不動的石頭一樣，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即便是誰也無法破壞既定的邏輯。

而在旁邊，谷濤的臺子上還有一個不斷倒計時的表，上頭顯示只剩下四十八小時了。

四十八小時，這是對0號宇宙人類的最後通牒，即便是這樣，在努力抗衡幾個月之後，人類現在的總數量已經從七十多億銳減到了二十二億人口，每一座大城市都被圍成了一座堡壘，其餘地方都已經被擾動空間出來的東西給佔據並開始蔓延了。

四十八小時之後，如果還沒有任何的起色，全世界的核武器將會同時發射，雖然到了那一步，就等於一切都沒有了意義，但起碼能給人類留下最後的尊嚴。

“隨機編碼開始分配吧。”谷濤按下了一個按鈕：“薩塔尼亞，看你的了啊。”

“放心吧，艦長。”

谷濤沒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等待著一切的發生。

地圖上的紅色區域已經蔓延到了除南極外的各個角落，亞洲五十二座城市、歐洲三十七座城市、美洲十一座城市、非洲四座城市仍然在堅持，現在早就已經不再分什麼正邪了，在最後的壁壘鐵幕裝置中，人類終於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所有的自大都開始崩塌。

看到這一幕，谷濤已經沒有了太多掙扎，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情一定要分個主次，只要六子的問題不被解決，0號宇宙會永遠處於這種狀態。

“艦長，序列號分配完畢，所有序列號代表的座標已經被接納，下一步命令請指示。”

“開始等待世界之間的接駁。”

其實就連薩塔尼亞也不知道谷濤到底在幹什麼，他只是讓薩塔尼亞把一段求助資訊和身份驗證資訊透過廣域跳轉訊號傳播出去，然後再隨機附帶一個驗證碼，每一個驗證碼都代表著一個獨立的座標，而至於這些驗證碼到底是幹什麼的，薩塔尼亞無從知曉。

但部署這一切的谷濤卻好像胸有成竹，他一動不動的盯著倒計時，然後就這麼一言不發的等著，好像馬上要來的最新一波浪潮不會發生一樣。

“艦長，四十七小時四十五分鐘之後的這一波全面入侵，警報級別都是黑色。地球上的防衛力量恐怕……無法支撐。半人馬號已經攜帶了基因庫和三個文明的火種升空了，但奇怪的是您的兒子並沒有選擇離開，因為您的女兒正在前線。”

“這才是我兒子。”谷濤點頭道：“蒂法姐姐恐怕心態爆炸了，她一定想不明白為什麼每一任皇帝都會是這個鬼樣子。”

“是啊，因為從合理性分析報告來看，離開這裡才是最好的選擇，根據探測器情報顯示，十五光年內類地行星大概有二十一萬三千五百三十個，誤差不超過三。離開地球重新建立文明才是最合理解。”

谷濤沉默一陣，突然笑了起來：“那可是我兒子，他當然知道什麼是最優解，但他一定不會選擇最優解，因為感情用事。而且你要知道，對他來說，他除了是半人馬的皇帝，更是地球的兒子。”

“艦長，剛剛傳來訊息，您的學生出現了戰損，黃雷已經……哦，抱歉，沒有犧牲。精銳小組在放棄抵抗的最後時刻，辛晨趕到了。”

“艦長，辛晨和阿科正在同時對十二座城市進行庇護，但兩天之後的數量就是他們無法應付的了。第三個行星級戰鬥力於昨日出現，隸屬於規則系。”

“規則系？你說……聞姐？”

“是的，她進行了十二次覺醒，達到了行星級戰力。原因是仇天意戰死。”

谷濤仰起頭，長出一口氣：“夠了……我不想聽了。”

“艦長，請接受現實，節哀。”

“艦長，王磊四秒前戰死。”

谷濤緊緊咬著牙關，這些日子以來，越來越多熟悉的名字出現在了他的陣亡名單中，不管是玄胤也好還是雲中子也好，亦或是孫博城也好，他都儘可能的當成不知道，可當戰死名單越來越往自己的戰友身上靠時，他卻只能坐在這等待時機，他整個人已經壓抑的快要爆掉了。

“他逞能！逞什麼能呢！”谷濤點上煙，在昏暗的房間裡深深吸了一口：“區區一個普通人，逞能！”

“艦長，他說……他的兵都犧牲了，該輪到他了，之後就帶著據點最後的人衝了出去。”

谷濤沒說話，只是坐在那靜靜的抽菸，腦子裡全是那個精通法律和人情世故的頂級文職人員的樣子，好像時間恍惚回到了當年，一輛麵包車停在小院的外頭，笑容可掬的王磊站在外頭，手上拿著一堆特產，笑著說“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的朋友不多。”

谷濤突然說了一個：“不能再掉人了。”

“艦長……需要一個擁抱嗎？”

“老子要報仇！要你媽的擁抱，人類的尊嚴不可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