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顧先生在“更安全”三個字上加了重音,他雖然年輕,但跟在林克己身邊七八年,也算是閱人無數,他看得出來,她並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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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澹如這幾日覺得自己頭暈眼花,天天晚上在在姜知荷面前哭訴自己疲勞過度,整日裡不是陪未婚妻買東西,就是陪未婚妻買東西,已經嚴重到需要吃幾顆老人參滋補的地步。
姜知荷曉得他是裝的,也不理他,“亂講,她能買多少東西。人家的嫁妝可都是在歐洲採辦的,咱們家要不是有皇上御賜的東西撐門面,少不得也要跑趟西洋東洋。現在叫你陪她買東西,那是為了提前培養感情。你個傻小子。”
謝澹如想著那個女孩子形式做派都是極其舊式的,結婚的一應假裝卻要去歐洲採辦,心裡頭總覺得有那麼點無趣,“我跟她沒什麼共同語言。”
姜知荷假啐了他一口,“她說的話你聽不懂啊,還是怎麼了?持家過日子才是正經事。你不要覺得自己讀過幾天書,就叫思想進步,她雖然並不曾上過什麼學,但我看得出來,人是很好的。”
謝澹如在心裡頭暗暗地翻了個白眼,反正娶誰也不是他說的算,好在這位模樣還不錯,目前看起來性格也溫和,應該是個安分的,等到成了親,他到保定去,天高皇帝遠的,可就誰都管不著他了。
對於混日子這件事情,謝澹如還是很在行的,他起初確實陪著鄭佩蘭在鷺州逛了逛,後來就乾脆假託朋友有事,乾脆不見她了。
鷺州沒有什麼新人成婚之前不能相見的習俗,謝澹如倒是覺得給他添了不少麻煩。這一日終於逃脫了,立刻喚了幾個好友,要尋個地方熱鬧一下。
章延翰和謝澹如是娃娃仔時就認識的,兩個人除了他上水師學堂那幾年沒黏在一起,也就是這幾天沒有見面了,他一看見謝澹如,第一件事就是嘲笑他,嘲笑他同自己一樣,家裡頭也要有個小腳的無知婦人了。
但他嘲笑歸嘲笑,有消遣的好地方,倒也沒有忘記謝澹如。他帶著謝澹如和幾個朋友一起,到了鷺江道,也就是萬春裡,說是新開了一家妓寮,跟往常不一樣,能表演些新奇的玩意。
一聽說新奇,謝澹如和朋友們頓時來了精神,但他答應了母親,結婚之前不能鬧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讓鄭家折損顏面,所以還是有些顧及,一時間也就沒有那麼熱烈響應。
章延翰等人一看他那個神情,就知道他是有顧及,於是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鼓動他,很快,他就忘了過幾日要進門的那位新婚太太。
鷺江道是“萬春裡”的一部分,這條道上多是日本籍民,因受日本領事館保護,享有治外法權的重重好處,故而多是做些掛羊頭賣狗肉的事情。那街道上掛著的“某某日本洋行”或者“大日本籍民某某公寓”都是暗地裡開車妓寮、煙館和賭場的地方。
做買賣倒也沒什麼,更過分的是,他們既不註冊,也就不要納稅,公然的走私販煙,或是做些其他骯髒勾當,巡捕房是完全不能干預的。
一干預,立刻變成重大外交事件,便會引得日本領事招來軍艦,反正事情最後總會不了了之。久了,也就完全沒人管了。
謝澹如平日裡不愛到這裡消遣,主要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花掉的錢對本地一點好處都沒有,就連那些日妓,連個樂戶印花稅都不交,所收銀錢全都自己吞下去了。
更有甚者,長年混跡在鷺江道的日本浪人們,還時常會對富貴人家實行搶劫綁票之事,所以說,到鷺江道來消遣,實在是有很大風險的。
但,人總是奇怪的,愈是覺得風險大,愈是刺激。所以每天往來鷺江道的,仍舊是絡繹不絕。
謝澹如被朋友們連嘲帶諷地激起了叛逆心理,最後也覺得反正都要變成有婦之夫了,來點新奇的也不算過分。
事實證明,謝澹如還是太天真了,他以為的新奇,和朋友說的新奇,完全不是一回事。這哪裡是新奇,簡直就是變態。
他的酒喝到一半,已經興致全無,別說興致,看著那個被捆綁起來的女子,他連喝酒的胃口都沒有了。如果他沒看錯,那根本不是什麼日妓,而是被下了藥的,不知道從哪裡綁來的鷺州良家女。
這間妓寮的後院,被改建成了枯山水,細白的小石子被做成不同的流向,模仿水流的樣子,中間錯落地擺著幾個大石頭,假裝是山。
謝澹如一直覺得小日本挺有意思的,自己的國家地方不大,山水景色不多,就只能在後院裡假模假式地自我陶醉。
他在枯山水前走了一個來回,忽然聽見一陣壓抑的呻吟之聲,兩個人都是講日本話的,謝澹如聽不懂,也沒有興趣做聽房的齷齪事,正準備走,那聲音忽然就戛然而止,藉著是木門被拉開的聲音,一個矮個子日本男人,他不著寸縷,手裡頭提著槍。
那人大約以為謝澹如是偷聽他講話的,舉著槍直奔謝澹如就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