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打著精神叫小巧去開門,門一開外頭的大兵毫不客氣地走進來,鼻孔朝天地打量了一圈,“你們,帶著行李都給我下車!”
“這位軍爺,我們家姑娘病著,若是檢查車廂或是行李我們都配合,但人能不能不下去?”枝風從荷包裡摸出兩塊銀元來,笑嘻嘻地塞到那人手裡頭。
那大兵不客氣,來者不拒地將兩塊銀元塞進口袋,“實不相瞞,今兒這車子我們家督軍徵用了,不下車是肯定不行的。”
廖婉玗反應了一下,明白來人口中的督軍大約是皖軍的,如今就在人家地頭上,胳膊擰不過大腿,下車是不可避免的了。
“這位軍爺,我們會下車的,只是您也瞧見了,我確實病著,興許動作慢點,請不要見怪。”
他收了錢,自然不會太為難,點點頭說了聲“儘快”,人就走了。
廖婉玗叫小巧從櫃子裡將四個箱子提出來,辛小月人還昏著,最後只得她自己提兩個,小巧提兩個,枝風揹著辛小月。
月臺上亂糟糟的,被趕下車的人面色都不好看,但礙於皖軍淫威,掉了牙也得往肚子裡吞。
“等等再走吧。”廖婉玗看著月臺上亂哄哄的人群,覺得她們幾個人就是下了車也寸步難行,還不如暫等一等,待到人散散,再下去也不遲。
倪東風以為一等車已經清空了,在副官的陪同下準備上來看一眼,他馬靴錚亮,踩在金屬臺階上咚咚響,本來是側著頭跟副官吩咐事情,一轉彎卻見過道上還站著人。
副官顯然也是沒想到,口中道著歉就去轟人,“你們怎麼還在這裡!不是都說了嘛,這趟車我們督軍徵用了。”
廖婉玗現在分的清肩章上的軍銜,目光在倪東風肩頭流轉了一下,就客客氣氣地說道,“督軍大人,我們這就準備下車的。”
她不想多做解釋,不如裝作自己是正在下車,只希望這位長官講點道理,不要為難她們才好。
“你們要到哪裡去?”倪東風見四個女眷年紀都不大,一直跟他講話的人臉色不大好看,像是病了,還有一個也不知是什麼毛病,得要揹著。
“到終點站去。”廖婉玗精力不濟,答起話來不卑不亢,但有氣無力。
倪東風的目光在她面上盯著看了好幾秒,最後側頭小聲跟副官吩咐了幾句。
副官口中念著“是是是”和“督軍放心”,末了看了一眼廖婉玗,態度比之前恭敬多了,“幾位姑娘請跟我下車吧。”
廖婉玗見他態度好,感激地對著督軍微微一笑算是感謝,她記得偶聽誰說起過,皖軍的這位姓倪,只是叫什麼名字想不起來了。
倪東風側身給幾人讓路,目光深邃地看著副官把人帶下車,之後他仿若沒事人似得,將頭等車想轉了一圈。
跟他的專列比可是差太多了,他想。
廖婉玗四人跟著那副官下了車,到月臺後她就開口客客氣氣地跟副官告辭,沒想到那副官連說“使不得”,再問廖婉玗才知道,原來是倪督軍吩咐副官帶著她們安頓好,並且要請個醫生來。
若是換在平日,廖婉玗是要警惕的,但她現在腦子裡一團漿糊,根本沒反應過來人家怎麼如此客氣周全,聽說能幫著請個醫生來,就想著辛小月確實需要看看大夫。
人的頭撞了一下,事情可大可小,總還是看看醫生比較安心。
於是,廖婉玗也沒多想,道了謝,就由那副官帶著,送到車站附近的一家大酒店處落腳。
說是大酒店,但跟上海比不了,好在廖婉玗也不是個嬌氣的人,她現在因為發熱渾身都覺得冷,有個地方落腳可比在月臺擠著好多了。
房間開了兩間,但因為掛念辛小月,四個人都在一處等著大夫來,那大夫二十來分鐘才到,先是檢查了辛小月,說是沒什麼大礙,明日應該就會醒,早的話,說不定夜裡就醒了。
廖婉玗聞言整個人都放下心來,著心態一鬆弛,身子也就挺不住了。
眼前一黑,也說不好是睡是暈,後頭的事情,也就不曉得了。
再醒的時候,先是覺得耳朵醒了,因為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蹙著眉頭翻了個身,將杯子拉高,想要將頭遮住。
結果又隻手阻止了她,不但阻止,那人一把低沉嗓音,就響在她耳朵邊上,“蒙著頭多悶,你的透透氣。”
廖婉玗忽然就清醒了,她翻身坐起來,就瞧見之前車上才見過的倪督軍,似笑非笑地坐在床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