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並不深知和柔的性情,拿不準這丫鬟是有別的圖謀還是當真長著死心眼,總歸她不願成為逼死他人的劊子手,就像阮中士今日說那話,其實納不納妾從來都是看男子的意願,蘭庭日後要是改變了想法,她也無法阻止,更不說逼著蘭庭立時打發了和柔,要那丫鬟真為此尋死,於她而言也是事與願違。
和人命相比,心裡的小疙瘩就顯得無關痛癢了。
春歸沒想到的是今日的“躊躇園之戰”不僅她請了趙大爺掠陣,二嬸孃居然也破天荒地不再孤身應戰,她與蘭庭到場時,趙二叔已經在那兒正襟危坐著不知多久了,且儼然擔當著衝鋒陷陣的角色,不待二嬸孃開腔,趙二叔就衝蘭庭將臉一板。
“長者賜不敢辭,更莫說和柔是長嫂遺令替你擇選的侍妾,之前家裡的親長沒急著為大郎操辦這事兒,一來未娶妻先納妾確然有違禮矩,再者當時大郎未得授職,確然不應納妾,可如今你既然得了功名,又被授職翰林院修撰,納妾實在合乎禮法,你二嬸孃也是擔心拖延下去會引起旁人的誹議,這才提醒你們,沒想你媳婦當著外人的面竟直接頂撞叔
母,大郎若再姑息縱容,軒翥堂還有何規矩方圓可談?大郎真是辜負了父親對你的器重和寄望。”
蘭庭雖是家主,但被趙二叔這親長責備時只能站著,春歸就更沒膽子落座了,站著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心中暗誹一句:二老爺這還真是婦唱夫隨啊,張口就扣罪名兒的功力同樣爐火純青。
就連老太太似乎都覺得趙二叔有些小題大作,蹙眉道:“老二你也不能只聽你媳婦的一面之辭就怪罪庭哥兒,我往日可是瞧得清楚,你媳婦也不知為何就愛挑剔刁難庭哥媳婦,她這當叔母的,先就不慈愛,庭哥媳婦自辯幾句而已,哪裡就是衝撞不敬了。”
便發號施令:“都坐下來,緩緩地理論,誰也別端著興師問罪的架子。”
春歸眼看著趙大爺落座,她便夫唱婦隨,不搭理彭夫人此時依然站著。
趙二叔就更窩火了:“叔母未坐,侄媳竟敢僭越,母親難道還要包庇這等不知禮儀尊卑的狂悖婦人?”
春歸忙站起來,卻回話道:“尊長令坐,小輩不敢遲疑。”
“好一副伶俐的口齒!”趙二叔自然聽得明白春歸綿裡藏針的回應。
“二叔剛說長者賜不敢辭,內子謹聽教誨,故而遵守長者令行勿遲的禮矩,不想仍遭二叔責問,內子依禮回應,也被責為狡辯,侄兒實在不明,若知規蹈矩為過錯,那麼怎麼才算合當?”
“庭哥兒這話的意思,倒是我沒有知規蹈距了?”彭夫人理所當然的冷著臉。
“好了好了,都說讓你們坐下來緩緩理論,結果就因為一個坐字,更加針鋒相對起來!”老太太瞪著彭夫人:“你如今這性情怎麼越發執拗了!”
老太太顯然是在偏袒,不過二叔夫妻兩誰都沒有衝老太太抱怨,以身作則地教導侄子侄媳,什麼叫做不和尊長理論是非對錯的孝道。
但趙修撰壓根就沒領會這樣的言傳身教,堅持貫徹據理力爭:“二叔責備內子當著外人面前頂撞叔母,但據侄兒瞭解,內子並非頂撞,僅是自辯未曾犯妒悍之罪,之所以不曾避開阮中士,也是因為二嬸正是當阮中士面前指謫內子罪犯七出,侄兒與內子不敢妄言二嬸有意謗毀,不過倘若連辯解都不曾辯解,那便是認罪了,可內子原本無罪,怎能承擔非錯之過?官員審決刑案,國法尚還允許嫌犯自證清白,叔父與叔母總不能自恃為尊長,便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吧?”
“這樣說來,當真是你違背親長遺令,失敬不孝了?”趙二叔陰沉著臉。
“侄兒一直大惑不解,先慈過世之前未曾有一字遺令,二叔與二嬸母卻口口聲聲認定和柔乃先慈為侄兒擇定的妾室,這又有何根據?”蘭庭眉梢微挑,看上去可沒有大惑不解的意態。
這分明是在挑釁嘛……春歸暗忖,卻一點不擔心。
趙知州這個親爹都拿趙大爺無可奈何,原因就是趙太師確確實實遺令嫡長孫繼任家主,就軒翥堂一門,尊卑的界定可不像別家一樣清晰,失敬不孝的罪名兒可不由趙二叔說扣就扣。
趙大爺就是有挑釁囂張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