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到死的時候。”季流火淡然一笑,負手立在枇杷樹下,微仰起頭,似是在出神低喃:“下一步……”
院子重歸於安寧。凌肅霜看著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季流火,明明是熟悉的眉眼臉龐,不知為何,凌肅霜卻覺得他越來越陌生。
而此時屋內,狸之手指微動,悠悠轉醒。
狸之一醒來便發現自己躺在阿諾的臥房內,不由立即坐了起來。
他微微歪著頭,開始努力回憶此前發生的事情,記憶的結尾是他忍著體內撕心裂肺的痛感,費力地朝著院子裡走去,卻突然一陣天昏地暗,然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狸之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只覺得腦袋脹痛得厲害,他正想要起身下床,卻忽然發現趴在床沿上側著臉,明明是在睡夢中面上卻佈滿了不安的紫愉。
“小愉兒……”狸之不由低吟出聲,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紫愉本就睡得輕淺,之前狸之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幾分清醒,而狸之的這聲呢喃則是直接令她徹底醒了過來。
紫愉抬起頭,便看到狸之正低著頭,一雙深邃的狐狸眼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見她醒過來,蒼白的臉上漾起恬淡的笑,溫溫軟軟宛若春風拂面:“小愉兒,真好,你在。”
紫愉忽然就眼睛一酸,她本是想好了如果狸之醒來,她一定要將他臭罵一頓。可此時她看著狸之的笑,就只覺得喉嚨發緊,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狸之本來是笑著的,卻看到紫愉眼中漸漸湧出淚水頓時慌得手腳無措,抓著衣袖就往紫愉臉上擦去:“莫哭莫哭,是誰欺負你了,儘管同我說,我一定幫你將他揍得鼻青臉腫。”
紫愉突然就想起從前在萬妖山時,她因為年紀小貪玩愛到處跑,有時便會碰到一些不識她身份的妖精,仗著修為高欺負她。而每次她哭著跑回去時,狸之便會這樣哄她,然後拉著她去找欺負了她的妖精尋仇,當著她的面將對方狠狠揍一頓。
再後來她漸漸長大,術法也修煉得很好,萬妖山上再也無妖欺負得了她後,狸之就再也沒有機會同她講這句話了。
時隔這樣久,再聽到這句話時,紫愉忽然就覺得十分心酸。
她抓著狸之的衣袖粗魯地將眼淚抹去,紅著眼睛吸了吸鼻子道:“那你快將自己揍一頓,將自己揍得鼻青臉腫,以後再也不敢欺負我才好。”
狸之一點都沒有嫌棄被紫愉擦髒的衣袖,反倒是戳了戳紫愉的鼻子,嬉皮笑臉沒個正行:“那還請公主饒恕了則個,則個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可萬萬不能傷著啊。”
狸之邊說邊擠眉弄眼地配著滑稽的動作,逗得紫愉忍不住輕笑出來。見紫愉似乎是心情好轉,狸之這才真正地輕鬆起來:“就知道小愉兒捨不得生我的氣。”狸之說著便面朝著紫愉張開雙臂,“來,讓哥哥抱一個,好好安撫安撫我家小愉兒受傷的小心靈。”
紫愉瞪著狸之,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拍了一下狸之的胳膊,祥怒道:“知道我捨不得生你氣還那樣糟蹋自己!”紫愉一想起狸之之前躺在床上的樣子了無生氣的樣子就忍不住一陣後怕,“暗道深處那樣冷,你居然還敢卸去靈力在那坐那麼久,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狸之聞言臉色微變,垂下眼瞼試探道:“說起來我昏倒,是因為什麼緣故?”
“受寒發燒了。”紫愉道,“幸好阿諾通知得及時,找了大夫替你退了燒這才沒出什麼事。”
狸之狐疑地打量了眼紫愉,看她一臉自然似乎不像是撒謊的樣子這才鬆了口氣。此時他並沒再覺察到體內毒素的存在,也沒有感受到身體有受到毒素的影響。
大約之前只是因為太過寒冷所以導致毒素輕微發作,才引起他的昏迷。好在那毒素並沒有破除壓制而出,所以才會讓紫愉他們只是以為他受寒發熱了。
狸之總算是安下了心,看著紫愉一臉擔憂的樣子不由覺得有些歡喜。
他一手捧臉直視面前的紫愉,另一隻手一伸便就將紫愉帶進了他的懷裡:“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子了。”
但他其實很想告訴紫愉,在她跟他說“恩斷義絕”這四字時,他確實就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很久以前,在南螢寂滅的時候他就想要死去,只是那時還有大仇未報,所以他不能死。
而在他擁有她之後,他就再也不想死了。因為她,他頭一次有了貪生的念頭,他想要好好活著,守著萬妖山護著她,將餘生都交付於她。
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世間上唯二令他在乎的人,不過一個南螢,一個她罷了。前者是年少不知事的依賴,後者,卻是深入骨髓的摯愛。
他其實很想將這些話說給紫愉,可如今紫愉已經十分順從的窩在他的懷裡了,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一次她會如此配合,卻也不想去明白。因為這一刻他覺得比什麼都重要,至於他想要坦白的情愫,此時不提也罷,反正來日方長。
可狸之卻不知道,他和紫愉之間,已無來日。
狸之小心翼翼地擁著紫愉,貪念這一刻的溫柔。不知不覺間他只覺自己腦子越來越昏昏漲漲,再後來他便又一次的失去了意識。
紫愉感受到搭在她肩膀上的腦袋愈來愈沉,卻始終沒有出聲,過了許久許久,她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