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中產階層
吳敬忠繼續說:“高爾夫球和乒乓球都是競爭性運動,就其本質來說,高爾夫球球員付出的努力並不一定比玩乒乓球員更多,我們業餘玩高爾夫球也並不比玩乒乓球更有益身心。可在普遍輿論裡,人們卻覺得高爾夫球比乒乓球更加高大上,彷彿經常玩高爾夫球是成功人士的象徵。”
畢竟兄妹一場,吳靜怡略略有些懂了吳敬忠的想法:“你是想說附加值嗎?”
吳敬忠:“聯盟黨另有專業術語。至於我們,姑且稱之為附加值吧。”
吳靜怡:“重慶火鍋和懷石料理都是果腹之物,可因為文化和壞境等外在條件,中產階層總是更喜歡追捧懷石料理。可這與我有什麼關係呢?你想說我的勞動所得,也因為時代、學歷等外在條件產生了溢價?就算真有溢價,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吧。中學政治課本也有說啊,價格是價值的表現形成,我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得到春秋集團的職位,本來就是我的能力體現啊。”
吳敬忠以價格和價值為突破口,展開較深層次的討論:“懷石料理比重慶火鍋高大上,高爾夫球比乒乓球高大上,等等。我無意評價這種現象的好壞,而是想提醒你,作為一名職員,作為一名工人,你的月薪並非你本身價值的體現,而是經過市場經濟扭曲之後的人力資源價格。價格不等同於價值,同理你在市場經濟環境表現出來的月薪年薪等人力資源價格,也不是你真正的價值。所以說,透過個人奮鬥實現自我價值,是一句很有問題的謊言。絕大多數時間,你實現的是市場經濟制定的自我價格,而非真正的自我價值。”
吳靜怡撇嘴:“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吳敬忠:“薪水是價格,圍繞價值上下波動的價格並不能準確反映一個人的能力。瞧對方薪水低,就覺得對方方方面面不如你,也是市場經濟價格帶來的價值扭曲。在市場經濟環境掙錢固然是一種能力,卻不能反饋一個人的所有自我價值。”
吳靜怡:“這是肯定的啦。同樣的經驗,同樣的技能,同樣的崗位,跳槽就能月薪翻倍的事例不要太多。特別是在網際網路行業,有了比較好的想法就辭職創業,一旦創業成功,短短數月時間就能身價成萬倍增長。可這些現象與你加入聯盟黨有什麼關係呢?”
吳敬忠:“且等我說。”
“這崗位多少月薪,那崗位多少月薪,反映的也是價格而非價值。我們這井然有序的世界,和所謂多勞多得的說法,絕大多數時間談論的都是價格。既然如此,我們就該明白價格不是生來就有的,也不可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價格不僅僅體現在市場經濟,任何社會體制都有它的價格體系。”
“回顧我國曆史,秦王一統六合時,劉邦只配做亭長;元蒙肆虐大陸時,朱元璋只配做乞丐。顯而易見,劉邦的自我價值不是亭長能夠侷限的,朱元璋的自我價值也不是乞丐能夠侷限的。但是,在秦國和元蒙綜合各方面因素凝塑的價格體系裡,劉邦只能庸庸無為做亭長,朱元璋只能流離失所做乞丐。直至帝國崩潰,直至舊的價格體系結構性崩潰,劉邦和朱元璋才能趁勢而起。”
“劉邦和朱元璋絕非特例。”
“假設華國象徵突然崩潰,也肯定會殺出新的草莽英雄。”
“這位未來的草莽英雄,此時此刻,或許在咒罵共和國懷念前朝,或許在地方派出所當差,或許在赤腳走遍全國傳教,或許在街邊小店賣鞋,或許以紅三代身份在內閣旁聽國家大事,或許在海關犯險走私違禁品,或許在地鐵門口向路人乞討,或許在邊疆以民族人身份為帝國鎮壓不順,等等。如果再算上一眾從龍之士,英雄豪傑可謂遍地都是。”
“英雄豪傑一直都有,只是當世沒有給他們化蟲為龍的歷史大勢而已。”
“市場經濟扭曲之後的價格,並不能百分之百反映一個人的能力。同理,而今的社會地位排序,即使擁有不錯的自我調節能力,它也不是不可動搖的。也即是說,你月薪三萬,我月薪三千,並非我們的價值真地有鴻溝之別,而是社會體制或者說全球國際秩序為我們制定的價格地位。那些有機會成為開國太祖的豪傑,現在混的並一定比你好。”
“注意到價格扭曲價值的社會運動家,都在努力嘗試建設一套更公平更公正的價格體系。從奴隸主義到社會主義,說到底都是為了減小波動空間,讓一個人的價格更匹配他的價值。”
“回到最初的話題,與誰平等悖論。”
“窮人大都希望和富人平等,因為平等意味著價格增高;富人則不願意與窮人平等,因為平等意味著價格衰減。當富人是絕對少數而窮人是絕對多數時,窮人聚集起來的怒火往往能夠輕易而舉撕碎富人的安靜祥和,這樣的社會認知很難從容有序。可是,如果富人成為多數呢?”
吳靜怡本來已經聽得昏昏欲睡,驟然聽到“富人成為多數”論調,不禁呵呵笑了起來。
富人怎麼可能成為多數。
成了多數,還那叫富人嗎?
富與窮對比,不是看財富總量,而是看財富佔比,即使一名現代人吃的穿的比古代皇帝還好,他也照樣被大家視作窮人。
吳敬忠:“你覺得好笑?”
吳靜怡:“我突然來了興趣,你說說富人如何成為多數?”
吳敬忠:“富和窮是相對概念,有種富是感覺中的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