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如何順遂如何落定不必贅述,只說開年這頭一道好訊息令新年喜上加喜,祁東州滿城歡騰氛圍下,江中良如離弦之箭,徑直竄向乾王府。
他一路疾趕已然累成狗,滾下馬腳還卡在馬蹬裡,就撲向聞訊迎出來的汪曲,撞上汪曲的肩頭咬牙耳語道,“太子殿下,逼宮……未遂!”
汪曲身軀大震,沉著臉道,“錯不了?”
“錯不了。江德海親筆密信,走的是密摺來往的路線,可見這訊息是經由父皇授意,才敢送到江中良手中。”蕭寒潛定定望著汪曲離去後,輕微晃動的門簾,鳳眸中波瀾不興,“只怕等正旦朝賀、祭過天壇後,父皇要怎麼處置皇兄,也該有個明旨了。”
李英歌放下分類到一半的拜帖,眨眼問,“是……賢王殿下搞的鬼?”
“除了老六,還能有誰?老六掩飾得再好,骨子裡的暴戾和孤傲卻藏不住。他敢搞鬼,也只能說明皇兄太蠢。”蕭寒潛面如寒霜,譏誚一笑,“我和大哥三年多不曾回京,一個在南疆一個在東北,捷報戰功一趟一趟的報入京中,老六怕了急了。恐怕,不止是他一個心浮氣躁。”
這後頭,少不了明妃鋪排,鄭國公協助。
他偏頭看向小媳婦兒,面上寒霜一瞬消融,盯牢小媳婦兒溫聲問,“媳婦兒,你怕不怕?”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這樣問過她怕不怕。
以前,怕她因他受牽連受傷害。
如今,怕她怕什麼呢?
李英歌心頭髮緊,面色卻鬆散,“寡虞哥哥,你爭不爭?”
一問換一問,打著啞迷,心意相通。
蕭寒潛劍眉一挑,委身湊近小媳婦兒,伏在她直挺挺的肩頭笑,“不爭。”
不爭才是爭。
乾王府年照過,外頭卻是人心浮動。
泰康十八年除夕夜,東宮走水,火光沖天下,太子糾結妻族、心腹,於皇室守歲家宴逼宮未遂。
泰康十九年正旦朝賀後,詹事府並太子殘部、太子妻族連坐九族斬首示眾,東宮下人同罪論處,隨即鎖東宮廢太子,攜太子妃母子、庶妃侍妾庶子女囚禁西山。
皇后長跪御乾宮不起,聽聞明旨後病重不得起身,太醫院一時大亂。
東北乾王府也亂,上趕著站隊、巴結、試探的不知凡幾,緊閉朱門外連日車馬如龍。
蕭寒潛閉門謝客,擋得住人流,卻擋不住皇后病中傳來的懿旨。
江中良苦著臉,捧著懿旨只恨不能去撬汪曲的嘴,“老哥哥別為難我。王爺不出楓院,您就行行好,幫我引薦引薦小王妃?皇后娘娘急召王爺回京,打的是侍疾、團聚的名頭,王爺能抗旨不接,小王妃總不好白背個不孝的名頭吧?”
心下暗道,王爺誒,你母親喊你回家吃飯,求趕緊回京,他可不想再窩在東北打雜了!
汪曲不為所動。
暗歎侍疾是假,利用是真。
他心底一片冰冷,面上卻笑得和煦,“王爺的話你也聽見了。小王妃胎像還沒穩當,又是頭一胎,可容不得半點疏忽。回京是要回的,卻不是現在。王爺的意思,等小王妃過了四個月再啟程。
你要是真’有心’,就老實等著,在我面前歪纏還好說,別起心思纏到小王妃跟前,小心好心辦壞事。使錯了力反惹一身騷,回頭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他一聽江中良左一句老哥哥,右一句小王妃,就曉得江中良這“能屈能伸”的老鬼,是打算趁機賭一把,越不過江德海的位置,頂替不了他的職司,就想站著乾王府這條船不下,好謀小王妃名下總管大太監的前程。
心思花不要緊,心思大也不要緊。
要緊的是夠靈醒,夠忠心。
江中良心念一轉表示受教,苦臉變笑臉,目送汪曲施施然離開,轉頭對上坤翊宮傳旨太監的黑臉,一邊暗罵晦氣,一邊假作樣子,繼續照三餐領人杵在乾王府門房裡,不甚走心的“求見”蕭寒潛。
傳旨太監一心堵人,卻不耽擱蕭寒潛公事照辦。
衙門才開印,就傳出容懷接任知府一職,原知府大人榮升京官,授禮部尚書職的訊息。
敲不開乾王府門的,立時調轉車馬,奔向新舊知府兩處府邸。
知府夫人扶著老腰,只覺一番應酬半點不辛苦,心情大好的揮退下人,和知府大人對坐閒話,忽然壓低聲音道,“乾王殿下總歸不會留在東北不動。若是回京,不定是怎樣貴不可言的前程。老爺看,我孃家有幾位未出閣的侄女,樣貌性情都是頂出挑的,不如趁早……”
趁早塞進乾王府,博一份旁人難及的風光。
知府大人聞言一皺眉,抬手打斷道,“你這心思,給我趁早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