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校門,周圍,耳邊,腦海中,全都是劉娟謾罵的聲音和學生指指點點的議論,我逃無可逃。
回了家,洗了澡,換了衣服,我又給自己做了一碗蔥花雞蛋麵,熱騰騰的香氣輕輕打在我的臉上,我怔怔出神,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那樣直直砸進了碗裡,無聲無息。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一個小時,或者更長。
直到眼前的面再無熱氣冒出來,臉上潮溼冰冷的感覺似乎才一下子讓我知道,我在哭。
我抬手抹了把臉,拿起桌上的筷子呼哧呼哧吃了起來。
沒了熱量,麵條似乎變得難以下嚥。我幾乎是狼吞虎嚥地將面和湯全灌進了肚子裡,我需要這種外界的東西來填充我身體的空洞。
更確切地說,我需要一點力量,去面對明天,也許不是一點而是很多。
我將空碗端起來朝廚房走,這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我卻恍若未聞,直到敲門聲幾乎變成了噪音,才將我從那鍋爛掉的麵條裡拽了回來。
開啟門的瞬間,裴少北抬著手張著嘴,眉心,錯愕地半天沒有說話。
我等的有些不耐煩,“有事?”
裴少北嚥了下口水,指了指我的胸口回道,“就算你擔心我過來蹭飯也不至於吃成這樣吧?”
我循著他手指的方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我那件淺灰色棉質睡衣上還掛著幾根軟塌塌的麵條。
我頓時有些窘,轉身扯了桌上的紙巾擦了擦,這時裴少北已經關上門走了進來,很自然地往沙發上一座,拿著遙控器摁開了電視。
突然的嘈雜讓我下意識地去捂耳朵,隨即又急急鬆開,雙手極不自然地在衣襬上蹭了蹭。
“出了什麼事?”裴少北依在沙發上審視地看著我。
“沒事!要吃麵是嗎?我現在去煮!”我看都沒看裴少北一眼,快步朝廚房走去。
我忽然很害怕,那個說我勾引學生的帖子如果被裴少北看到會怎麼樣,他是不是也會同別人一般,把我看的那麼不堪骯髒,是不是會立刻警告我遠離他的弟弟。
我忍不住苦笑,一不留神,狠狠切在了手指頭上。
哐噹一聲,我將刀一扔,捂著手疼的蹲在地上。
似乎找到一個藉口,一個契機,我立刻哇哇亂叫著哭了起來。
我知道這樣很丟人,可是,我壓抑到極致的身體需要一個缺口,將所有負面的情緒都釋放出來。
裴少北由最初的焦灼變得淡定,等幫我簡單包紮了傷口之後,便只剩下瞭然。
他沒有直接追問我,只是坐在一旁,時不時幫我遞一下紙巾。
最後,我哭的連自己都覺得嚎不下去了,才抽泣著止了聲。
“以進門時見到的樣子估算,我還以為,你怎麼著也要哭個把小時,沒想到戰鬥力這麼弱,果然沒有潑婦的潛力!”
裴少北依舊是一副嫌棄的表情,我發現,自從他說開了我是他弟弟的老師之後,看我的目光便從最初的溫和變得無比嫌棄。
我不知道裴梓樂跟他說過些什麼,但我從他的嫌棄中卻並沒有看到鄙夷。
“你,你知道了?”我哽咽著說不順暢。
裴少北卻沒理會我,起身走向廚房。
“你,你看到了是不是?還是說你弟弟……”我急急追上去,卻險些碰在他突然停下的我後背上。
“顧晚,我今天一天理了兩個案子,從中午到現在,一點東西都沒吃,你確定要在我飢腸轆轆的時候跟我討論那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有些呆愣地看著裴少北,不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
“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下意識地重複著。
“難道不是嗎?”裴少北已經拿了一旁的圍裙圍上,動作利索地拿起刀細細地切著蔥花。
“人這一生,誰還沒遇見幾個渣!有些人因為這些小事,消沉,頹廢,痛不欲生,覺得自己的人生被毀了個徹底,就算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恢復到曾經的模樣。可是,既然曾經的模樣已經毀了,又何必費盡心機地去挽回?而且,那些曾經,說不定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要挽回的不過是一種習以為常而已!而這種習以為常,並不是無可替代!”
裴少北的話伴隨著水汽襲來,讓我的身體,我的胃,都隨之舒展開來。
“既然不是唯一必需的東西,那麼丟了又有什麼關係,或許下一個習以為常的生活要比如今美好百倍!”
裴少北對著我挑了挑眉,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面走向客廳,回頭又說了一句,“你的醬牛肉那?不要找藉口不給我吃!小區宣傳上有寫,鄰里之間應該互幫互助團結友愛!”
裴少北的威脅帶著一份大男孩般的調皮,與站在法庭上的那個大律師形象完全不同。
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