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田也知道雷督理即將就職,所以在天津只逗留了兩天,便匆匆的又回了北京。若不是為了去見那位白俄將軍兼軍火販子謝爾蓋,他根本也犯不上往天津跑——早就約定要和對方見面了,可是北京這邊陡生了變化,城內城外險些開戰,所以雙方這相約的日期一推再推,推到如今,張嘉田總算得了一點空閒,所以趕忙前往天津赴約去了。
花了半天的時間,他和謝爾蓋將軍見了面,談成了一筆小買賣,然後又順路去瞧了殷鳳鳴。殷鳳鳴原本就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如今見了他,越發的熱情,將“幫辦”二字叫得山響。張嘉田倒是泰然——他本來就是幫辦,殷鳳鳴恭敬他,也是理所當然。
他想回北京,可殷鳳鳴死活不放他走,他沒了法子,只得在天津又耽擱了一天。這回在天津算是吃喝玩樂得夠勁了,他心曠神怡的回了北京。
到京之後,他直奔了雷府,可是並沒有見到雷督理,白雪峰也沒了影子。雷督理的衛隊長尤寶明倒是在家,於是張嘉田就問他道:“大帥是到俱樂部去了嗎?”
尤寶明很認真的想了想,末了答道:“不一定。”
“不一定?”
尤寶明生性認真,對待張嘉田的問題,他採取了謹慎的態度,思索著回答:“我覺得不一定,因為現在正是大中午的,大帥到俱樂部去幹什麼呢?”
張嘉田被他這個認真勁兒逗笑了:“
好,那你再給我說說,大帥不在俱樂部的話,還能在哪裡?”
尤寶明這回沒再尋思,直接答道:“應該是在帽兒衚衕。”
張嘉田沒聽明白:“帽兒衚衕?他去帽兒衚衕幹什麼?”
尤寶明一拍腦袋,做了個恍然大悟的姿態:“哦,幫辦,您不知道,大帥又娶了個小太太。小太太住在帽兒衚衕。”
張嘉田看著尤寶明,臉上沒有表情。看了半天之後,他才又問道:“大帥討姨太太了?”
尤寶明當即擺了手:“不是不是,不算是姨太太,是林秘書長的妹妹,不知道是怎麼算的,不讓叫姨太太。可能算是兩頭一邊大?不知道。”
“什麼時候娶的?”
“也沒正經娶啊,就把帽兒衚衕的一處房子收拾了一下,讓小太太搬了進去,就算完事兒了。”
張嘉田聽到這裡,因為過於驚訝,所以反倒是一言不能發了。瞪著尤寶明看了足有半分來鍾,最後他籠統的向宅子深處一指,壓低聲音問道:“那……這邊的太太呢?”
尤寶明微微的皺了眉毛,笑了一下:“我……我不知道。我……我昨天告了一天假,今早上剛過來。”
張嘉田豎起一根手指,虛虛一點他的鼻尖:“小子,不跟我說實話是不是?”
尤寶明其實比他還大兩歲,可他是歲數不夠,官職來湊,完全有資格對著尤寶明喊“小子”。尤寶明不愛聽這兩個字,也只能忍著,並且忍得很為難,
因為確實是不想再對著張嘉田多說一個字——說什麼呢?大帥為什麼總和太太鬧家務,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怎麼的?是,誰也沒抓著太太和幫辦有什麼糾纏勾連,可若你倆真是乾乾淨淨的,那大帥在家裡奔突咆哮,鬧的又是什麼?
尤寶明在心裡質問張嘉田,嘴上不敢無禮,又不想昧著良心胡說八道,所以最後就只能是看著張嘉田苦笑。而張嘉田一雙慧眼,瞧出了他這忍而不發的意思,當即決定換個戰場:“那我再問你,太太現在在家嗎?”
尤寶明這回痛快的點了頭:“在!剛回來。”
“剛回來?兩口子都鬧成這樣了,她還有閒心出去跑?”
尤寶明略一猶豫:“太太……是剛從醫院回來。”
張嘉田一聽這話,轉身就往內宅跑去了。
張嘉田知道雷督理鬧起脾氣來,和發瘋也差不許多,所以以為是雷督理把葉春好給“打壞了”。
然而等他氣喘吁吁的看到葉春好時,他的心情平定了些許,因為葉春好頭臉整潔,亭亭的站在那裡,瞧著並沒有“壞”。他衝進樓內來時,葉春好正在從樓梯上往下走,冷不丁的見他闖進來了,她顯然是一怔,不上不下的停在了樓梯中間。
然後,她拼了命的一翹嘴角,生拉硬拽的扯出了一點微笑:“二哥回來了?”
張嘉田跑到樓梯前,向上一招手:“你下來!”
葉春好走了下來——這一動,張嘉田發現了
問題:葉春好用手捂著一側胯骨,下起樓來慢慢的邁小步,像怕踩死螞蟻似的,一寸寸的挪著走。張嘉田且不問她,等她走完了最後一級樓梯,才開了口:“你那兒怎麼了?”
他不便公然的觸碰葉春好,只能這麼沒頭沒腦的硬問。葉春好單手扶著一側樓梯扶手,慢慢垂下眼皮去看地面,目光轉得很遲鈍:“沒事,只不過是……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