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督理半閉著眼睛:“我討個女人,還要先向你報備一聲不成?”
張嘉田側過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又怎麼招您了,您這一開口就帶著氣?”
雷督理紋絲不動,也不言語。
張嘉田咂摸咂摸了那茶水的香氣,感覺挺好:“知道您這幾天張羅著就職,我一下火車就趕過來了,家都沒回。”
“知道我這幾天張羅著就職,你還往天津跑?”雷督理睜開了眼睛,人依舊是沒動,但是兩隻黑眼珠轉向了他:“誰許你無故離開北京的?”
張嘉田衝著他一樂:“誰也沒不許我無故離開北京啊!”然後不等雷督理變臉,他雙手抱拳,向他拱了拱手:“得,算我錯了,往後我不走就是了。您在哪兒我在哪兒,行了吧?”
說完這話,他伸手一拍雷督理的胳膊,嘿嘿笑了兩聲,自知這一套行為和語言都不大招人愛,不過現在他也有一點失控,沒法子讓自己再像平時那樣,心平氣和的去“哄”雷督理。雷督理的胳膊出了薄薄一層汗,巴掌拍上去,微微的有點黏,這也讓他生出了一點異樣的感覺,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總而言之,是不舒服的。
雷督理收回了目光,語氣冷淡:“你也不必跑過來對我裝模作樣。我知道,你是有點膽量的。”
張嘉田笑道:“您管我膽子的大小幹嘛?橫豎只要我怕您就夠了。”
“怕我嗎?”
“怕。”
雷督理搖了搖頭:“我不信。”
張嘉田向前一挺身,掙扎著從那躺椅上坐了起來。起身走去屋角的衣帽架前,他摘下一件上衣走到雷督理跟前,蹲下來提著衣領向他一抖:“您還是穿上一層吧,剛出了汗的人,不能那麼對著風吹。”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把一條胳膊伸進了衣袖裡。
張嘉田像疼愛奶娃娃似的,一邊伺候著他穿上衣,一邊又道:“我知道您不信。您向來是——抬頭——誰都不信——伸手。”
為雷督理把上衣穿好了,張嘉田又給他繫上了幾枚紐扣,然後走回到了自己那副躺椅前,躺了下去。這時房門前掠過了一個身影,是林勝男追逐著什麼,一閃身跑了過去。張嘉田看在眼中,便低聲又道:“大帥,您這簡直就是娶了個小孩兒嘛!”
雷督理抬手扯了扯袖口:“在我眼中,你也是個小孩兒。”
張嘉田側過身,又喝了一口茶:“您這話說的,讓我都沒法接了。”然後他舔了舔嘴唇,換了話題:“您打算哪天就職?”
雷督理答道:“後天。”
“那快了。”
雷督理又道:“其實也沒什麼意思。”
“三省巡閱使,還沒意思?”
“無非是個名字好聽,其實三省裡頭,除了我自己這一省,另外那兩省的督理,哪個是能聽我指揮的?為了個虛名,還得罪了虞天佐,想一想,其實有點兒不值。”
張嘉田眨巴著眼睛想了想,然後笑了一笑:“名字好聽就夠了。那兩省現在不聽您的,可等將來您勢力大了,總有他們聽話的那一天。”
雷督理看了他一眼:“會有那麼一天嗎?”
張嘉田一拍胸膛:“有我在,就肯定有那麼一天。”
雷督理無聲的一笑:“你?”
張嘉田問道:“又不信啦?”
然後他一挺身從躺椅上翻了下來,走去蹲到了雷督理身邊:“要不,我再給您發個誓?”
雷督理原本對他一直是個不陰不陽的態度,賭氣似的,如今轉過臉來注視了他,見他雙目炯炯的看著自己,一隻手欲抬未抬的準備著,真是個要發誓的樣子,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小子其實待自己一片赤誠,也並沒有什麼壞心眼,便把他那隻預備著舉起來發誓的手往下一摁:“都是當幫辦的人了,還跟我來這一套,丟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