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寶明帶著幾名衛兵,抬頭也笑了,不過笑得不甚自然,像是苦笑:“大帥派我辦差來了。”
說完這話,他抬手做了個手勢,幾名士兵立刻合作著行動起來,先是把院內的兩路電話線全部截斷,然後又用木板將各處房屋的門窗釘死,只留了三間上房供人居住。然後他對著白雪峰說道:“副官長,咱們走吧!我得親眼看著他們上了鎖,這件差事才算是徹底辦完。”
白雪峰不敢拖延,轉身把小枝硬叫了出來。他隨著尤寶明等人往外走,小枝邊走邊回頭看,於是他忍不住也回了一次頭——堂屋的房門開著,他瞧見葉春好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旁,人像木雕泥塑一樣,就那麼呆呆的望著自己和小枝。
他一直覺得葉春好這位太太挺不錯,所以此刻慌忙轉向了前方,因為自己無能為力,對不起她那絕望的眼神。
尤寶明帶著人關門上鎖,姑且不提。白雪峰帶著小枝向前走了一段路,然後停下來說道:“我現在得去見大帥,顧不得安頓你,你就還回你自己的屋子裡休息吧。明天我騰出手了,再和你商量接下來的事。”
小枝低下頭,卻是說道:“那……我明天出去再買點藥,你想法子給太太送去,行不行?”
白雪峰答道:“
那當然是沒問題。”
小枝點點頭,咕噥了一聲“謝謝”,隨即轉身跑了。白雪峰抬頭看著她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一邊微笑,一邊又皺起眉毛,搖了搖頭。這丫頭不賴,各方面都不賴——為什麼只說她“不賴”,而不給她一個“好”字呢?是因為她出身太低,是個無父無母的窮丫頭,而他白某人雖然成天也幹著端茶遞水的丫頭差事,可畢竟還掛著個副官長的名,而且這些年很是掙了一筆家業,論財產,他不比哪個少爺差。
白雪峰知道自己挺招人愛,所以野心勃勃,總想娶一位豪門小姐做太太,倒插門也可以。想了這麼多年,一直沒能成功,他也覺得自己應該打消妄想,著眼實際,可實際的小枝又太實際了,真要是娶了小枝為妻,他會有豪門夢碎的感覺。
白雪峰一邊琢磨著小枝,一邊溜達著去見雷督理,然而撲了個空。
雷督理剛剛出門去了,去剷除張嘉田的餘孽去了。白雪峰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裡剷除,總之他是一夜未回。到了第二天,白雪峰不等他了,轉而去找小枝,可小枝竟然也不在,他這才想起來:小枝肯定是上街買藥去了。
小枝確實是上街去了。
她先到藥房買了幾樣解暑去火的藥,又買了幾盒蚊子香和一些女人用的小零碎,最後順路一拐,她拐進郵政局裡,往天津發去了一封電報。
電報是發給趙老三的
,讓趙老三預備三萬元款子——萬一張嘉田還活著呢?人活著,沒錢哪行?
這都是葉春好提前吩咐她辦的,早在北戴河時就吩咐過了。現在太太被關起來了,她卻不能亂了方寸。她知道太太是拿自己當個臂膀來看待的,她得對得起太太的這一番高看。
況且她本來就不至於慌、也不至於亂。她是苦出身,是從那豬狗不如的畜生手裡逃去女子留養院的,從某種角度來講,她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
發完了電報,她懷揣著幾本存摺和葉春好的印章,又進了銀行——這也是葉春好提前吩咐她辦的,在剛到家時吩咐的。
如此一直奔波到了下午,她才又回了雷府。進房之後,她先把要緊的物件都藏好,然後寫了一張小紙條,塞進了藥盒裡。
傍晚,她託白雪峰把那幾盒藥送給葉春好,她想到時太太看了紙條,就知道該辦的事情自己都已辦妥了,就不會太著急上火了。
然而片刻之後,白雪峰拿著那幾盒藥又回了來。見小枝疑惑的望著自己,他無可奈何的搖頭說道:“事情不好辦了,大帥這回真動氣了。”
小枝伸手接過了藥:“連這個都不能送嗎?”
白雪峰嘆了一聲:“那院子的大門由衛兵把守著,除非你有大帥的條子,否則誰也甭想進去。”
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太太這回怕是要糟糕。不過你也別擔心,這兒用不著你了,你可以
到我家裡去,我家裡正缺人手使喚呢,工錢也少不了你的。”
小枝低下頭,喃喃的說道:“多謝副官長,可我……我還是再等等吧,興許太太過一陣子就出來了,我是太太救出來的,太太真不要我了,我才能走……”
白雪峰聽了這話,倒是覺得這丫頭有情有義,越發的“不賴”。含著一點笑意,他在小枝面前又站了一會兒,沒話講,但也不想走,直到一名勤務兵跑過來,告訴他道:“副官長,大帥回來了。”
白雪峰一聽“大帥”二字,立刻放下了自己那朦朧的情愫,拍拍翅膀便向雷督理飛去了。等他飛到雷督理身邊時,他看見莫桂臣師長正站在雷督理面前做彙報:“確實是都找遍了,二十里之內的村莊市鎮,全搜查過了。”
雷督理反問:“那他是立地成仙、飛昇去了?”
莫桂臣很為難的撓了撓頭:“會不會是被狼吃了?那地方是荒山野嶺,保不齊夜裡會有野獸出沒。張嘉田那時已經半死,被狼吃了,也是有可能的。”
雷督理哼了一聲:“別拿狼來糊弄我,繼續找!”
然後他轉向了白雪峰:“準備一下,我今晚去文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