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意,你和明璋是什麼關係?”沈予突如其來的這一問,令清意大為愕然。他怔愣片刻,更加不敢抬起頭來,語氣閃躲地道:“侯爺說什麼……屬下聽不明白……”
“你既然肯吐露訊息,足見是誠心悔過,事到如今還想再瞞下去?”沈予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鋒利,便如一片片削薄的刀片直入清意耳中,他就連聽覺都被割得生痛。
原本清意只是單純地想來提醒沈予,也打定主意將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絕口不提他背後的主使之人。豈料沈予心如明鏡,竟已自行猜了出來。
“是屬下對不住您……”清意更為羞愧,近年來他也曾跟隨沈予出入沙場,流血流汗,此刻卻是止不住地語帶哽咽:“侯爺殺了屬下罷,不過屬下請您千萬別去房州。”
“你和明璋到底是什麼關係?”沈予依然是這句話,執意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只不過聲音更沉,語氣更冷。
清意依舊拒絕回答。
沈予冷嘆一聲,無盡失意地道:“這些年我自認待你不薄,你竟如此輕易就背叛我。”這一句並非嚴厲斥責,只是令人覺得寒心,無比寒心。
“不……不是,屬下沒有背叛您……”清意聞言越發哽咽,他竭力想要解釋,一張清秀的面龐寫滿了掙扎與痛苦。張口欲言,欲言又止,半晌卻只能微顫著嘴唇,坦誠道:“屬下不是背叛您,屬下自始至終,就是明府的人……”
沈予收清意做貼身小廝,說來也是一樁巧事。當年雲辭逝世,沈予決定留在煙嵐城守護雲氏和出岫,因而便買了一棟宅子,張羅著找些僕從。
當初是想找個機靈又可靠的人給自己當貼身小廝,卻苦無合適的人選。一日他在路上忽然遇見清意,當時瞧見一個年僅十三四歲的少年跌坐在路口的地上,渾身是傷,正在放聲痛哭。沈予身為醫者,惻隱之心突發,便管了這樁閒事。
細問之下,沈予才曉得清意是房州人士,受當時瘟疫的影響,父母患病治癒後身子骨一直不好,之後相繼去世。清意原本辛辛苦苦攢了幾個錢,打算給父母斂棺入葬,豈料半路卻被人打劫了去,自己還落了一身傷,絕望之下便坐在地上痛哭。
沈予知曉了情況之後,給了他一筆銀子為父母斂葬,此後清意便日日跟在沈予身後,聲稱是要報恩。原本沈予嫌他年紀小,不願收他,可清意跟了幾日,倒是頗有眼色,手腳也很麻利。
他下館子,清意跟在後頭,替他拉桌子搬凳子,佈菜倒酒;他回宅子裡,清意成宿守在門外,一見他出來便牽馬迎上去。
如此跟了半個月,才發現清意是當真機靈,沈予便順勢收了這少年做貼身小廝。再後來,他在出岫和雲想容的幫助下獨自逃離房州,事發突然,他沒來得及遣散僕從,原本想著大家都該自謀出路了,未料想清意還一直替他守著宅子。
當時是出岫最先發現清意,認為這小廝極為可靠,而文昌侯府一倒臺,沈予又正值落魄之時,出岫便將清意送到京州繼續服侍他。
都說患難見真情,清意替他守著宅子,又是出岫舉薦,沈予便沒有多想,將這少年留在了身邊。細算時間,兩人的主僕情分也有數年了。
可方才聽清意那番話,原來他本就是明府的人……
“從煙嵐城直到如今,你已跟了我整整八年……從一開始就是騙局嗎?”沈予不勝唏噓,越想越是難受:“你是明璋派來算計我的?”
“不是算計您,我也一直沒做過傷害您的事兒……除了這一次。”清意一咬牙,終於如實以告:“我是相爺與奴婢的私生子,因為不能認祖歸宗,得相爺體恤,把我放在大公子身邊服侍……”
沈予反應片刻,才意識到清意所說的“相爺”是指右相明程,而“大公子”則指的是明璋。
他看向跪地的清意,唇畔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難怪你如此機靈,十四歲就很有眼色,原來是明璋調教出來的。”
話到此處,沈予嘆了口氣,再道:“當年我任職刑部,負責審理明氏一案,也難為你竟能沉得住氣……我親自問斬的,可是你親爹!”
清意好似沒聽見這句話,木訥地搖了搖頭:“相爺沒讓我認祖歸宗,但將我安排在大公子身邊,也算有臉面的……大公子好賭,欠下雲氏一筆鉅債,後來他聽說離信侯病逝,便讓我混進雲府去探探情況,想找找這其中是否有什麼秘辛,能作為把柄要挾雲氏減免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