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叢林,人跡寥寥,一路翻飛的兩條人影緩緩降落。
龍雲這才鬆開她的手。
“你還有什麼話要問?”淡淡不帶情緒的口吻,這是龍雲的風格。
龍雲知道,憑她的身手,完全可以從溫輕蘭手中安全脫身,可她一直僵持,她在等,等他出手,等他的一個解釋。
單黎夜靜靜的,抬了抬眼皮:“溫輕蘭和你說了什麼?以你的行事風格,沒有必要答應溫輕蘭來殺我,就算是我父親的命令,你也可以違抗。”
他有忠義之心,卻不會愚忠愚義,短短的幾句,將他該撒的合理謊言淹死在腹中,到嘴唇的話語,龍雲嚥了咽才出口:“義父望你安全離開,永遠不要再回來。”
“只是這樣?”平平靜靜的,單黎夜掩飾了唇間的苦笑,少了身後一個龐大的家族,對於她這個喜歡獨來獨往的人,或許是好事一樁。
從此,她與龍懌山莊,再無瓜葛,少了牽絆,少了牽掛。
“我與你之間有過的情誼不會變,我會永遠守護。”淡淡的語調變了聲,堅定,有力。
她突然笑了:“還有嗎?”
“我會忘了你。”他清涼涼的聲音,收斂了她的笑容,她身子已然僵住半分,只聽他繼續說:“以後江湖再見,互不相識,也各不插手。”
單黎夜很陰白,他說的忘,不是男女之間的忘情,而是忘卻她與他之間,有過的回憶和牽絆,親情,友情,恩情,這些,都要統統忘掉,化為雲煙。
之前的所有一切,他會記住。
以後的一切,各不相干。
江湖,她暢想過的江湖,應該是快意瀟灑,一笑泯恩,卻原來,跟她所想的出入太多。
陰陰相識,卻要淪為陌生人。
單黎夜心口一堵,此刻一點也笑不出來,也說不出來那些矯情的話,只能用沉默來表達難以言喻之感。
龍雲想再呼喚一聲她的名字,卻突然發覺她自爆了名姓,’靈兒’兩個字被嚥了回去,那個名字不知是她自己另取的江湖名或是意有所指,可她的一切,已經與他無太多關係了,他沒有問及那個名字的由來,只凝了一下眼神問:“我方才向你出手,你為什麼不還手,你沒懷疑過那一劍會刺向你嗎?”
“你曾說過要我信你。”單黎夜緩緩搖頭,目光中夾雜混合著複雜情緒。
如若不是有足夠的定力,她幾乎差點以為他是認真的。可是,她信他,是信自己對他的承諾,她說過信,便至死不渝推心置腹的信。
或許,她有點犯傻了吧,僅僅為一個承諾,可以放棄很多,可以做讓別人意想不到的事,可以執著到底。
“日後你若想殺我,我不會有任何怨言,也請別手下留情。”龍雲別過了身子,沒有讓她看到他臉上的情緒,唯留有地上一抹被月光拉長的影子:“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你殺我之前,報完我滅門之仇。”
這幾句話,他加重了力道。
單黎夜愣了愣,望著已經側過身的龍雲:“溫輕蘭說,你現在若不殺了我,我今後定會找你報仇,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要找你報仇?”
龍雲沒有回答。
又是不回答。
到底什麼仇?哪來的仇?
他與她之間的這個仇,可以讓他一下子變得太冷漠,與她隔遠了距離。
她只知道,他是個身負家族仇恨的人,報仇,從他活下來那天開始便已經註定,這是他的唯一支撐力,報仇,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理由,報仇,是他唯一的希望。
她甚至想過,如若他當初沒有從魔教逃離,他定會是魔教千挑萬選的一個頂級殺手,可即便逃離了,現下的他與一個殺手又有什麼區別。
為了仇,必然要放棄的生死。
為了仇,必然要放棄的恩。
他每一次選擇,她都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