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一邊揉著腦袋,一邊好不容易鑽出來的時候。房間裡終於闖進了光,我眯著眼睛看過去,原來是母親進來了。
“媽……”我還沒來得及向母親哭訴,只見她如臨大敵一般地向我衝來,然後一把提起我扔了出去!
不敢相信母親竟然把我當作垃圾似的扔了!我被嚇得大氣不敢出,乘著僅有的那些許光,我不自覺地回頭看。原來桌上放著的,是一個靈牌,還有一張照片。
我的腦子還沒把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給理清,父親又抓住我的領子,把我舉了起來。
“媽!”我趕忙呼喊母親,在空中不斷地扭動。
可是她並沒有出來,而是一把關上了門。
我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這一次不會再有任何人來幫我,我要為自己的調皮買單了。
“爸……我知道錯了。”
“你不要打我……我乖乖跟你們去學校,好不好?”我不停地道歉,雖然知道可能並不會起作用。
父親一路把我拎到外面的院子裡,然後甩到草坪上。他隨手抓起一旁的掃帚,用力向我撲過來。我被打得“哇哇”大哭,可是依然不見母親出來幫我。我的哭聲對父親來說反而像是在鼓勁,他越打越厲害。
這是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打我。我不知如何是好,不停往後挪。躲避是天生的自我保護舉動,但顯然,我和父親都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那一口池塘。
我滾了下去,砸到了池塘裡的石頭,然後暈在了水裡。
等我醒來,自己已經躺到了醫院裡。第一次去醫院,我睜開眼,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不知道醫院為什麼酷愛白色,也許是為了讓紅色的血液更加鮮明吧。
回到家,父母不再逼迫我去學校。我看著鏡子裡那個滿頭紗布的自己,只覺得意識模糊,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再過不久,母親又懷孕了。看著她渾圓的肚子,彷彿自己也置身其中。母親一邊摸著我的頭,一邊揉著自己的肚子。那種感覺很美好。不過一年,弟弟妹妹降生了。他們很健康,也很漂亮。
每當我再次走近那間密室,還有那口不知底的池塘,我的大腦就像被攪拌似的疼。這明明是件不小的事情,卻被父母輕描淡寫地帶過。反而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對弟弟妹妹降臨的欣喜中。這讓我心有餘悸,也讓我更加堅定,自己一定要弄清楚那個靈牌背後的秘密。
一天夜裡,趁著父母還在熟睡。我拿起手電筒,再次靠近那間房。門被鎖住了,我打不開,只能先跑到父母的屋子裡找鑰匙。我注意到母親每次關門時都會把鑰匙放進自己的口袋裡,果不其然,鑰匙真的在裡面。
我開啟門,靜悄悄地往裡走,然後不發一聲地關上門。稍稍站定幾秒,平復好自己強烈跳動著的心臟後,我舉起了手電筒。
這確實是一間典型祭祀用的房間,裡面沒有任何常規的擺件,除了祭祀臺和靈位。為什麼要在家裡保留這樣一間房?
我正對著靈臺,讓手電筒的光直直打在上面。
強光打在照片的玻璃外框後又反射到了我的眼裡,我睜不開眼。於是調整了手電筒照射的方向,嘗試著慢慢睜開眼睛,慢慢向他靠近。
終於,我看清楚了他。
照片上的他很年輕,眸子裡透出一股堅定。我被深深地吸引,彷彿透過他的眼睛我也可以看到那時的畫面。更加奇怪的是,我莫名覺得熟悉。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去之人的照片,但我卻絲毫不感到畏懼。心裡甚至產生了一種“與其面對自己有血有肉的父母,還不如看著他冰冷的照片更讓人覺得溫暖”的古怪想法。
自那以後,我經常在夜裡偷去那間房,然後坐在靈牌前的拜墊上,靜靜地望著這個讓我覺得有緣的陌生人。但我時常想他到底是誰?我不敢去問父母,那時的我就已經察覺,他在我們家是個不能被提及的禁忌,所以才會被鎖在不見天日的地方。
我漸漸地不再像之前那樣愛父母,尤其是對父親,我居然覺得恨他。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次事件的發生讓我變得畏懼,從而不再愛他,但我對弟弟妹妹卻是由衷的喜歡。我感恩他們的到來,讓我不再孤獨。但同時我也為他們惋惜,也許他們不該投生於這個家庭。
那個時候,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都在學校裡孜孜不倦,而我卻是領著自己的弟弟妹妹終日在田地裡躥。我也自得其樂,並不為此覺得惋惜。有趣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感受並不一定總是相互對應的,父母不再用手段懲罰我的頑皮,這本該是件好事,我可以不用再對他們有所忌憚,但我並不喜歡這種區別對待。
我在童年就開始了自己漫長而又孤獨的人生,陪著我的竟是一塊靈牌。
弟弟妹妹逐漸長大,眼看著就要離開家去學校了。我自然是不捨,卻又左右不了別人的想法。他們不像我,他們滿心憧憬自己的校園生活。每每想起以後的生活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就心有不甘。漸漸地,我的腦海裡誕生出一個可怖的想法——我要讓他們和我一樣被困在這個家裡,永遠不接觸外界。
我半夜把他們叫醒,稱要帶他們去探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