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堪稱詭譎的面龐。
半邊臉白皙清逸,俊美無匹,甚至可以與路星擇的神顏一戰高下。而左半邊面孔,卻是一片斑駁陸離,曲折坑窪,面目模糊。
美與醜強烈的對比,讓眼前這一幕愈發觸目驚心和攝神奪魄了。
時景憑著經驗辨認出,那應該是燒紅的鐵烙滋熟了皮肉後留下的傷痕。
看傷痕的顏色和長勢,這是個陳舊傷,起碼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殷行,應該還是一個孩子。
該是何仇何怨啊,要對一個孩子行鐵烙之刑?
聯想到殷行與蕭謹安之間的隱秘聯絡,她心中隱隱推測到他的出身來歷——錦國人。
時景對錦國人沒有任何偏見,雖然這具身體的父親死於錦國人的暗算。
但,這場戰爭,慶國本就是侵略者,對於山河破碎的錦國人而言,那次突襲不過只是用盡全力的一次反抗罷了。
慶陽郡主或許有立場,但時景沒有。
她只是一個無意中闖入這個世界的外來客,至今所做的一切也不過只是為了心安。什麼國仇家恨,與她何干?她只是在盡全力完成原主應該承擔的責任罷了。
“你……對不起……”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張人皮面具下要掩藏的不只是真面目,還有這半張傷痕累累的面孔,以及那些塵封的往事。
殷行沒有回答。
“哐當”一聲,他的雙腿一曲,整個身體沿著牆壁軟噠噠地滑了下來,最後跌坐在地。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精氣神的行屍走肉,只剩下軀殼了。
時景望著那雙空洞的眼眸,胸口不知不覺被刺痛了一下。
她幽幽嘆口氣:“我知道道歉對你沒有用,但我仍想要彌補你。殷行,我許你一個願望,只要我力所能及,而不觸犯律法不違揹人倫,將來在你有需要的時候,我願意幫你做一件事。”
屋子裡,安靜地一根針落地也能聽見。
好半晌,殷行緩緩抬頭:“你說的。”
他的聲音好聽,帶著點柔柔的撒嬌,眼眸水潤,像是在竭力隱忍著眼淚,讓人不自覺地應下他所有的要求。
時景點頭:“嗯,我說的。”
殷行詭異的臉龐上忽然現出了一絲笑意:“你不賴賬就行。”
他飛快地起身,大步往裡屋走去:“地上真涼,不養生,還是郡主的床榻暖。”
時景愣了一下,連忙追了上去:“你要幹嘛?”
殷行一個躍起,身子就已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床上,他抱著靠枕躺了下來,衝著時景搔首弄姿:“今晚我要在這裡睡。”
時景……
“你這麼快就要用掉你的願望嗎?”
她還以為會等著關鍵的時刻,問她要點重要的東西呢!
殷行“切”了一聲:“誰說要用掉願望了?我是郡主的男寵,來侍寢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聽說上次柳霧月在郡主房裡待了好幾個時辰,我不管,我得待一個晚上。”
他頓了頓:“怎麼?郡主是看到了我的真面目嫌棄我面容醜陋了嗎?”
“醜陋”兩個字,他的音壓得特別重。
時景心中一軟,擺了擺手:“罷了,你樂意就好。”
反正他只說要睡她的床,沒說要和她一起睡。
她答應得那麼爽快,這下倒輪到殷行有些愣住了。
他訕訕一笑:“呵,你倒是挺大方。”
這女人真是放得開,最起碼得推拒一番嘛,怎麼能一口應下呢?到底還有沒有點當女人的自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