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濤使勁攙扶著劉老存在院裡溜達,不一會兒叔侄倆全都出了一身熱汗。劉巧仙見了趕忙勸說:“天氣這麼熱,你倆要不坐在樹底下涼快涼快,等汗落再轉也不遲。”
劉海濤說:“熱點兒沒事,讓俺叔多出出汗也行,促進一下新陳代謝,對他身體和傷處有好處。再轉一會兒,等俺叔兒覺著累了再休息吧。”
劉老存說:“咱歇息一會兒吧,去蔭涼下落落汗,喝點兒水再轉。”
劉巧仙一聽贊同說:“可以,可以,慢慢來,這不是什麼著急的事。俺給你們搬凳子、倒水去。”
桃花正在棗樹下洗衣服,她站起身來擦擦手對婆婆說:“娘,俺來幫你拿。”
劉巧仙高興地點點說“嗯嗯,好,你幫著把桌子搬到樹底下。”
桃花桌子擺放好,她隨後又從屋裡拿出兩條板凳放在桌旁。
劉巧仙一手端著碗一手提著水壺笑著對老伴和劉海濤說:“來吧,你倆坐下喝碗水,不著急,歇足了再去轉悠,以後經常鍛鍊著,免得腿好利索再去梳筋遭罪。”
劉海濤說:“看來俺叔這腿也快好了,只是這傷腿仍是不敢吃勁。”
劉老存說:“可不,俺現在就覺著漲得慌,稍一著地這腿又麻又疼。”
劉巧仙接著說:“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才幾天呀?要想利索嘍,還得等些時日,差不多非要過秋不成。”
劉海濤嘆了口氣說:“唉,咱都盼著俺叔這腿快些好吧,估計過了秋各生產隊差不多都要分地到戶了,等到分完地以後差不多就該到了耩小麥的時候,俺們還等著叔當樓把呢,不然連個耩麥子的扶摟把式還沒有呢。”
劉老存喝了口水嘆息說:“嘿,俺就想不明白,這地非分不行嗎?看來集體的飯是吃不成了,唉,這社會主義的道路恐怕也走到頭了……”
“哎!你這老東西可別瞎說八道的,你這嘴怎麼就沒個把門兒的呢?”劉巧仙想進屋拿毛巾讓老伴擦擦汗,沒想到她剛跨進門坎兒,就聽見老伴發牢騷,於是她又回過身來趕緊截住了劉老漢的話。她轉臉衝劉海濤問道:“聽說頭半晌大隊部裡開全體黨員會議來著,你聽說沒?”
劉海濤回答說:“聽說又是分地的事兒,恐怕以後就沒生產小隊了,改成什麼‘互助組’,要把集體所有的田地分到各家各戶,咱隊裡合地多,每人合二畝多地,合計一下,你家不算桃花還能分到七八畝地呢,要是桃花的戶口再過來,你家得分十來畝,這下可夠種的了。”
劉巧仙皺了皺眉頭又問:“支部決定了沒?打算什麼時候分?”
劉海濤掰著手指回答說:“現在正是學習動員階段,接著要開各生產隊長會議,再下面就社員大會,估計到秋天收完莊稼以後,也就開始丈量土地了,播種麥子時,很可能應該是各和各的,生產隊也就自動解散了。”
劉巧仙聽了劉海濤的解釋,心裡好像被一根繩子吊起來一樣懸在空中,她長嘆了一聲,好似自言自語地說:“唉,以後這家裡要是沒有兩三個正兒八經的勞力可怎麼過喲?恐怕連飯也吃不上了。”
劉巧仙的話不光是替別人擔憂,更多得是為自家以後生活發愁:唉,看來集體解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要是真的分畝到戶,按賬算,即使是桃花的戶口不從孃家遷來,俺這三個人的畝數加在一起,也要分上七畝掛零。再看下眼自己家的勞力,老頭子上了年紀不說,現在又拖著個傷腿,到秋後分地時能不能好利索還得另一說;俺一個老太太能頂什麼用?兒子大軍正當年輕力壯的時候,可偏偏又得了“癆病”,雖說暫時保住了活命,但這種病被人叫做“富貴病”,不能幹任何太重太累的體力活;兒媳婦桃花雖說也是個年輕人,但她畢竟是個女人家,那莊稼地裡的活計盡是些翻犁倒耙的體力活,女人們如何吃得消?還有耕種耩鋤的田間技術活,也非得有年輕力壯的和種地的老把式們去幹才可以,女人們恐怕沒幾個夠上這些條件和要求的。
桃花在一旁洗衣服聽到這些話後,心裡也是疙疙瘩瘩的不舒坦,她衝劉嬸兒說:“要不俺先別遷戶口過來唄,俺真遷來了肯定得分上地,再加二畝多,那樣咱家就要分上十來畝,咱又沒個正經勞力,我看以後誰來種這麼多地?”
“沒事,有俺呢。”劉海濤搶先回答說:“這事不用擔心,據說產生隊分地的時候可以自由結組,到時候咱兩家的地可以挨著分在一起,俺幫著一塊兒耕種起來也很方便省勁。”
劉巧仙笑著說:“呵呵……那敢情好,俺就說嘛,有俺淘氣兒在,嬸兒活著就有盼頭……”
劉巧仙本來又說又笑的鼻子一酸,突然兩眼流下滴滴淚水,並且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