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跟隨著一老一少來到墳前。公公和劉海濤正在大軍的墳上培土,孫立娟和楊翠花燒著紙錢,他們見了面相互間並沒有搭話,只是衝她微微的點了點頭。
桃花蹲在墳前拿出一沓紙錢點燃了,隨著火苗兒升起,她把一張一張的紙錢扔進火裡,嘴裡低聲嘟囔著什麼,一股酸楚湧上心頭,瞬間,苦澀的眼淚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滴在了地上。
在這個時候,她真想找這麼一個僻靜沒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可是當她面對眼前的一切:那靜靜躺在地下的丈夫劉大軍,她曾經非常尊敬並一起生活的公婆、曾經的好姐妹孫立娟、曾經的好同學楊翠花、曾經的情哥劉海濤,還有這個尚沒懂事的乾兒子小寶,等等,總之面對所有人的時候,尤其是在大軍墳前這幾個人,總有一種負罪感或愧疚感。她在他們面前覺得無言以對,無話可說,沒臉抬頭看他們一眼,一種自卑自責的陰影久久的在她心頭籠罩著,而她常常認為,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全都是自己的過錯,是她親手種下的這些惡果,以為自己犯有不可饒恕的罪過!所以,她把所有的痛苦、悲哀和委屈都深深地埋在心底,默默地承受著人們給她造成的傷疾。
此刻,她坐在大軍墳前那潮溼的雪地上,心裡不知有多少話要說,可她當著身邊的人們卻不敢大膽哭嚎出來,只有無聲的淚水,才是她傾訴悲傷的載具。
紙錢燒完了,在場的人誰也沒有和她說話,婆婆劉巧仙望了望天空,伸手拉起桃花說:“眼看到晌午了,跟俺們回家一起吃頓飯吧。”
桃花依然低著頭,她看見了人們對她的表情,只好搖頭說道:“娘,俺不去啦,道不好走,俺得早點兒回去,家裡還有事等著俺呢。”
這話分明是桃花的推託之言,她已經感覺到這次人們對她並不像以前那麼熱情了,好像大家都不願意和她搭話,看她似乎是形同陌路的人,但她知道大家為什麼這樣對她。
她彎身拿起空蕩蕩的籃子,稍稍抬頭看了看婆婆,怯聲說:“娘,你過來,俺有句話想和你說。”
望著桃花滿眼的淚花和一臉憔悴的樣子,劉巧仙的心裡驟然泛起一道道憐憫的波瀾,她伸手撫愛地替桃花梳理了一下蓬亂的頭髮,並隨桃花走了幾步,輕輕地問:“啥話不能當著旁人說?”
“娘,俺沒保住孩子,都是俺的錯,是俺對不起你們,嗚嗚嗚……”桃花又是一陣哭啼。
劉巧仙嘆了口氣說:“唉,沒就沒了吧,都是老天爺不睜眼啊,再說這個有什麼用呢?就別哭了。”
“要不,俺……再和他……給你們生一個?”桃花羞紅著臉徵求著,彷彿這是她的愧欠。
劉巧仙苦笑著說:“這可使不得了,以前的想法和做法,都怨俺這個老糊塗。這會兒淘氣兒也成家了,他也絕對不會答應的,你看,翠花不也懷孕了嗎?”
桃花這才仔細看了一眼楊翠花,的確她的肚子已經鼓鼓的。她又羞澀的低下了頭,她從心裡暗暗地在責罵自己:桃花啊桃花,你太混蛋了,怎麼會有這麼放蕩和荒唐的想法呢?人家有了翠花,他怎麼可能還會要你呢?你太幼稚、太太太愚蠢了,真是個混賬東西!
桃花這麼罵著自己,忽然覺得後腦勺涼颼颼的,不禁使她打了個寒戰。
桃花愣神的時候,劉巧仙說:“俺呢,原以為你今兒個不會來了呢,結果你還真的就來了,你能記得大軍的忌日,看見你能為他燒些紙錢,俺今兒個真是很高興、很知足了。本打算留你吃頓飯,今兒個立娟也特意從城裡趕了回來,難得大家在一起聚上一回,你既然說有事,那就不用耽擱了,回家吧,道上不好走,慢一點兒。”
“娘,我……”劉巧仙剛要轉身離開,桃花卻又把她叫住,好像還有話說。
劉巧仙問:“桃花還有事嗎?”
桃花支支吾吾地問:“娘,你跟俺說實話,俺把孩子掉了,你們是不是都生俺的氣了?為什麼連立娟姐也不願搭理俺了?俺實在是沒話說呀……嗚嗚嗚……”
“唉,桃花啊,難為你了。”劉巧仙長嘆一聲說:“這孩子究竟怎麼沒的俺不知道,俺也不想多問,你也不要想的太多,你對俺們劉家沒有什麼歉疚,咱娘倆在一塊兒生活這麼長的日子了,別人不瞭解你,俺還不瞭解你嗎?你是個有良心的好孩子,出了這事,肯定有你的難處,俺不會怪你的。”
桃花聽了這話,一股暖流湧遍了全身,不知是感動還是傷心,眼淚“嘩嘩”流了出來。她哭求著對劉巧仙說:“娘,俺求你了,以後和俺說話的時候,別老是俺俺的了,俺聽著心裡頭難受啊。”
“哦,俺……哎喲……你這孩子……天哪。”劉巧仙見桃花哭得那麼傷心,不知道怎樣解釋:“好好,娘以後不說了。”
桃花擦拭著眼淚說:“娘,你是不是覺得俺已經不是你的兒媳婦了?俺娘不疼俺,嫌棄俺,連你再不認俺,俺這輩子可就真的沒娘疼了,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