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琵琶聲已停。
葉清逸起身,靜靜的為眾人鞠了一躬。
但餘音繞樑,那琵琶曲所營造出來的場面和氛圍停不下來,且深深的刺激著每個人的心。
眾人久久沉浸於這份“將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情懷裡,難以自拔。
卻見,花君莫,慢慢走下高臺,就如同緩緩步下神壇的神邸,身影清冷而孤傲。
此刻,花君莫,外表看來平靜,其實內心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從琵琶聲中,聽到了戰鼓擂鳴,聽到了金戈鐵馬,聽到了將士回朝,亦聽到了戰爭的殘酷,以及她內心深處那份期盼天下太平的心聲,她是懂他的。
人人都說,他花君莫冷酷無情,卻沒幾個人知曉,他之所以讓自己如此冷情冷性的原因。曾幾何時,他花君莫有疼愛自己的父皇,有自己敬重的兄長,有寵著么兒的母后,但是,卻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平日裡那個也十分疼愛他的皇叔,藉著自己的手,將一碗毒藥送到了父皇的嘴邊,而後……一場腥風血雨,他永遠見不到自己的父皇了,而他卻成為這場陰謀,最初的那根*,就因為自己對皇叔的信任,害了自己最親的人。
在母后的揭底嘶力的責問下,是皇兄,替他擔下了這天大的罪過,自此,母后便與皇兄有了嫌隙,自她避走庵堂之後,甚少再與皇兄親近,而這一切到如今都無人知曉。
而他,為了贖罪,自己拼著一身修為與性命,代替為救自己身受重傷的皇兄突圍,九死一生,才解了這逼宮之困。
否則,他們將全家覆滅,在這個殘酷的爭鬥上永遠消失。
那一夜,花君莫第一次感受到欺騙與背叛的痛楚與悔恨,第一次感受到失去親人的悲慟,第一次感受到殺人的恐懼,以及第一次殺人殺到紅眼之時,靈魂被惡魔魘住的心悸。
自此,他的心染上那夜風雪的寒涼,冰冷而徹骨,壓抑而封閉,他變得更珍視親人,也不再親信和親近任何人,除了母后、皇兄與沐謙之外,再也沒有人值得自己全身心的信任。
此後經年,他抱著逃避與贖罪的心理,遠離皇城,征戰四方,無數次險境都是拿命去博,原想就此了卻殘生,卻不知,老天總是公平的,給他關上一扇門時,又為他開啟了一扇窗,窗外站著淺笑迷人的人兒。
今日,葉清逸的琵琶曲,猶如一記悶棍,讓他認清楚了自己的心。
原來,那些年幼的逃避和恐懼,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數次看到弱女么兒被欺凌殺害之時,自己剋制的痛心;無數次自己的夥伴和左膀右臂成為未歸人之時,自己抑制的悲心;無數次大戰凱旋而歸,百姓高呼下,自己壓抑的歡心……
此刻,這些真實的自己,一貫被冷漠的面具所遮掩的心緒,就如同潮水一般湧現,似乎讓自己從某個狹窄的空間中,脫困而出。
花君莫從那琴音中,感受到了激情和大愛,是以往自己都不曾觸及的情緒,似乎讓自己更加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使命,尋到了更為高遠的人生目標。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葉清逸,歸功於她這一曲攝人的琵琶調,也只有胸懷天下的坦蕩之人,估計才有這份高遠的情懷,他的逸兒,自帶一種讓眾人膜拜的力量。
對花君莫來說,葉清逸,還真是個異數。
他見她第一面,牆頭馬上,只覺似曾相識……
第二面,她智鬥相府下人的誣陷,聰慧機敏,口才了得,演技一流……
第三面,他救她於金蝶毒粉之下,他責她置身險境,卻心生憐惜……
第三面,她以變態辣的火鍋招待自己,卻見她一臉狡黠得逞之意,他不忍拆穿自己不食辣的真相,運功封閉了味覺和嗅覺,卻不知回府後一夜腹瀉……
他與她似乎前世相識,而他此生已然認定她,只想擁她入懷,寵她一世無憂。
他一步一步緩緩走向葉清逸,眼睛定定的望向她,腦海裡琵琶餘音猶在,而他自己的一切,以及與她的一切,過去、現在與未來,都越來越清晰。
他終於走到場中,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將葉清逸擁入懷中。
“嘶……”她一聲痛呼,雙手抖了幾抖。
這一聲“嘶”在異常寂靜的宴會中,顯得格外突兀,瞬間拉回了眾人飄遠的心緒。
花君莫快速拉起葉清逸的小手,才發現,葉清逸十個指尖此刻血淋淋的,不禁眼眶撐了撐,心縮了縮。
“太醫,太醫……”
眾人不明所以,均望向葉清逸,隨後又將目光轉向被花君莫抓起的那雙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