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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開學,鄒順寄居外公家裡,離學校更近了,自然沒機會住校,當然,他內心也是不喜歡住校的,他喜歡自由,即使不能絕對自由,但只要能比眼前看到的大部分人人自由就心滿意足了。

出租屋裡的人變化也很明顯,萬家兄弟的反抗意識開始覺醒,有時候竟與古、商二人暗暗抬槓,但又不是太明顯,往往是把他們倆氣到,但又不知道那股氣該往哪兒出,只得嚥下。

古天遠一天到晚就想著逃課,照他的話說,上課的時候想著逃課出去打打球,睡睡覺,玩玩遊戲,可是真正做著那些事的時候卻又想回去看看那群人,現在已經三月份,六月份就是中考,而他無法考上高中,讀職高又前途枉然,便只能得過且過,消磨一日算一日。

徐立宏和古天遠差不多,在這所學校混跡三年,似乎也沒留下什麼。若是以前,那些在這所中學混得風生水起的老大哥們,在畢業之後往往就成了後來人的談資,在這群熱血青年的口中,多的當然還是尊崇,只是現在這些大哥早沒了當年那些前輩的魄力,而且現在環境也太平,想再像以前那樣做出點驚天的事實在太難。三年過後,唯一能證明自己來過的恐怕只有那作用微乎其微的初中畢業證了吧。

三年級的學生已然看淡,再沒有心思拉幫結派,增加人脈,有的人一心想著學習考上一個好高中,畢竟知識才是這些農村孩子改變命運的捷徑;有的人一心想著在畢業前談一場戀愛,畢竟出了這道門就再也找不到這麼純潔懵懂的感情;有的人在這兩方面都不行,也不知道前路在哪,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機,呼喚三兩玩伴,無論上下課,不分白晝夜,把頭埋進手機裡,一心只想著把那手機螢幕敲碎……

三年級開始淡出,二年級自然崛起。老師們常說,二年級的學生是最難管的,一年級還在適應,沒踩熟地皮,三年級成熟懂事,與人無爭,只有二年級,剛經過一年級的被壓迫,現在只好施加給新的一年級,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最是飛揚跋扈。商虎就是其中的傑出代表。

當然,變化最大的恐怕要屬馮宗煒,鄒順也說不清他到底哪裡變化,只是感覺他們之間變得怪怪的,開始有了隔膜,再也不像以前那般親密。雖然兩人還是睡在同一張床上,早晨還是一同起床上自習,白天還是一起上課,中午下午還是一起吃飯,晚上還是會一起去吃炸土豆……

但變化就在這中間,兩人睡在同一張床上卻很少說話,馮宗煒只顧著玩自己的手機,鄒順也就只好睡覺,早自習時馮宗煒不再像以前那般做題讀書,取而代之的是睡覺,上課的時候,老師嚴格一點就聽一下,不嚴格的話就拿出自己的手機,雖說還是在一起吃飯,但一起吃飯的頻率卻下降不少,更多的時候馮宗煒會選擇和李光等人一起,李光和馮宗煒是從小玩到大的夥伴,鄒順和馮宗煒的感情自然比不上。

而且這個學期還轉來了一個男生,名叫武翼,以前不知是在哪裡就讀,運動方面很強,一來就填補到了體委的位置上,籃球打得好,雖然比不上李光,但在全年級也排得上號。

他們三人組成了一個鐵三角,籃球這項運動使他們牢牢地聯結在一起。

此外,他們三人都有一個明顯的特徵,那就是帥氣。以前的鄒順對男孩子的外貌實在沒有注意,在他眼裡男孩子都是一個樣,直到有一天馮宗煒無意間對他說了一句話,他才正視這個問題。馮宗煒說:“三年級的學姐說我們班有三個帥哥,你知道是哪三個嗎?”

鄒順明顯一愣,也不知為什麼潛意識裡反應出的第一個人竟然會是自己,待到邏輯恢復正常,他仔細地想了一下,平靜地說道:“應該是你、李光和武翼吧。”

馮宗煒沒有否認。

若不是馮宗煒說出這番話,鄒順或許一直都不會注意到自己的外貌,一米六的個子,在這個年紀不高也不矮,身材不胖也不瘦,關鍵是這張臉,這是鄒順第一次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徹徹底底地看這張臉,男生也有好看和醜陋的分別嗎?這個問題第一次出現在自己的心中。

鏡子裡那張臉太普通了,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張臉是普通的臉,也不知道什麼樣的臉才是俊俏帥氣的臉。只知道原來在女孩子眼中男生的臉也是有區別的,就像男孩子看女孩子的臉一樣。

男生的臉也分好看與不好看,像馮宗煒、李光、武翼那樣的臉就是好看的臉,鄒順仔細地審視了他們的臉,直看得他們發憷,直看得他們的臉不再像他們的臉,鄒順總算是看出了一些門道,他們都有著兩道眉毛,兩隻眼睛,兩個耳朵,一個鼻子,兩個鼻孔,一張嘴巴,一樣不多,一樣不少,相互對稱,相互協調,確實很好看。

經過一個寒假,文月像是積蓄了一摩爾的話,全都裝在分液漏斗裡,一看到鄒順,就開啟了活塞,一股腦全倒他,也不管鄒順是否願意接收。文月喜歡講她的新年經歷:早晨起來吃了兩碗飯,飯是泰香米做的,是媽媽請人從街上買的,自己拿到了一支削尖了的筷子,是以前炸土豆時削尖來串土豆的,辣椒水不夠辣,爸爸媽媽在廣東吃的辣椒都不辣,回家弄的也不辣……

鄒順絕對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不管是多麼難的話題,多麼瑣碎的小事,他都維持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可是又有誰能拒絕一個有著兩個漂亮酒窩的可愛姑娘的傾訴呢?

兩個青春年少的少男少女每日不分上下課地聊天,是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的,這不,開學還不到一個月,謠言就生了出來,謠言都有一個特徵,那就是絕不會徵詢當事人的意見。而且有的時候還不得不佩服造謠者,因為他們可以在沒有當事人的情況下,繪聲繪色地向其他人講述一些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的事,甚至連他們約會的情況都一清二楚,而且還講的頭頭是道,甚至有些細節都毫無遺漏,就和當年太史公詳細講述李斯趙閹密謀篡改詔書一般。

至於兩個當事人,文月一邊對著大家解釋,一邊繼續和鄒順維持著原狀,一副清者自清的樣子。至於鄒順,可沒那麼勤快,他才懶得理會謠言,還是該吃吃該睡睡,若有一些真的想打聽事實的人問他是否在和文月戀愛,他才會堅定地回答沒有,而提問的人見他如此堅定,也只得半信半疑地離開。

此時耍朋友雖不像幾十年前那樣令人無法接受,不用像當時那麼草木皆兵,也不用受人白眼,相反,談戀愛的人還會有一種優越感,因為只有優秀才會有人喜歡。但鄒順很憤怒,兩人之間本沒有什麼,卻被傳出這種事,也不知這種造謠者是什麼心態和目的,但是,有的人做事根本不需要目的,也不需要好處,一天到晚吃了幾大碗飯,在某一堂課上睡醒,睜著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講臺上的老師,覺得無趣,摸摸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看著窗外楊柳枝在風中擺舞,自然萬物都有所追逐,而自己又該追逐什麼?就在悵惘之際,看到一個本子從文月手裡遞到了鄒順桌子上,於是他便找到事做了,然後流言便盛行了,再然後就出事了。

出事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一切顯得輕鬆自在,那是一個大課間,有三十分鐘的時間給學生玩鬧。鄒順去上了個廁所,回來便聽馮宗煒說文月被班主任林雨君叫去了辦公室,據推斷很可能是因為談戀愛,鄒順心裡一個大大的問號,問道:“那班主任為什麼沒叫我呢?”

“或許是想分開審訊你們吧,你要有心理準備。”

鄒順無計可施,自己又不能衝進辦公室叫班主任向自己開火,而且乾著急也沒有用,還不如坐下來想想該怎麼應對。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文月回來了,臉上看不出悲喜,眼睛有些紅腫,顯然哭過,鄒順一時間只覺得心疼這個姑娘,林雨君必定是對她說了什麼過分的話。林雨君本就極度反對早戀,她曾經說過,要是讓她發現班上有同學早戀,她就把他們送回家,還要撮合雙方,送個溫水瓶,把這婚給結了。這當然是恐嚇,但她對早戀的態度可見一斑,於她而言,防早戀就如同防豺狼一般。

文月剛坐下,鄒順就準備出去接受林雨君的轟炸,就在他剛要踏出門的時候,文月叫住了他,問了一句“你到哪裡去?”

“去找林……老師。”鄒順本想回一句去找林雨君,但忽然想到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便及時剎住了車。

“她又沒叫你,你去找她幹嘛?”文月聲音雖有些嘶啞,但鄒順還是聽清了每一個字。

“你是說她沒叫我去找她?那她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只找你談話?”鄒順沒有等來文月的回答,只等來上課鈴聲和蔣敖那張可憎的臉。

上課時鄒順一個勁地想找文月瞭解情況,雖然兩人之間並非像謠言所傳,可這其中很大部分是由自己引起,若是一味龜縮在女生背後,只怕為世人所恥笑。可是文月顯得出奇安靜,問她情況,她什麼都不肯說,只肯定了一點,那就是班主任找她談話是因為談戀愛。鄒順心裡的怒意像火山即將爆發一樣在積蓄力量,但卻找不到發洩的地方。現在他不恨那些造謠者,而是對林雨君的不明察感到憤怒,而且自己怎麼著也是一個男生,不找自己,竟然去找女生的麻煩,老太太挑柿子,專撿軟的捏。鄒順雖心裡有氣,卻也無可奈何。

兩天後,鄒順無意中聽到一種揣測,說林雨君老師沒有找他是因為他是年級第一,怕影響他的學習,在鄒順茅塞頓開的同時,感到的卻是深深的無奈,因為成績,自己連一個男人承擔責任的權力都沒有了,就像祥林嫂沒有了勞動的權力一般,多麼諷刺!

班主任不是那麼看重成績嗎?那自己就讓她看一下自己的成績,讓她看看自己是不是應該承擔責任,鄒順在心裡恨恨地說。這樣的日子並不遙遠,因為已經過了一個多月,語文也將要考試。

按照鄒順原本的打算,他是想把自己的選擇題都選錯的,或許有人認為這不太容易,因為鄒順曾看過一個故事,一位父親因為孩子成績太糟找孩子談話,這位父親一反普通父親的做法,沒有責怪,沒有打罵,而是與兒子定下了一個考零分的賭約,試卷必須答完,不能一字不填交白卷,也不能留著題目不答,更不能離場逃脫,孩子若考到零分就算贏。當然,父親最後達到了他的目的,讓孩子取得了好成績。

確實,如果真要符合那位父親的要求,鄒順肯定不能拿零分,不過他只要選擇題考零分就夠了,這還是比較容易的,一個正常的學生要選出正確的答案不容易,但他總能排除一兩個錯誤的答案。

鄒順就這樣懷著自己的小心思躊躇滿志地等著語文考試的到來,儼然一個整裝待發的騎士將要揮出他俊逸的馬鞭,儼然一個裝備精良計程車兵等待著衝鋒的號角,他伸長鼻子,仔細地嗅著空氣中那考試的氣息,當看到林雨君老師拿著一疊試卷走進教室的時候,他就像條獵狗一般目露精光,飢渴地打量著自己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