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要對著兵部發作幾次,再尋一個由頭翻查舊案為秦同希***,沒想到李從淵先想在了她的前面。
「這事交給你們吏部去斟酌。」目光在李從淵的摺子上看過去,沈時晴放在案上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刑部主事明若水,我記得是他出首告了章詠挾私報復意圖殺良冒功。」
「啟稟陛下,告發章詠之事正是明主事所為,他乃是明康十七年的傳臚,本該入值翰林院,端盛太子贊其有實幹之能,先帝就破格允他入部觀政,後來雖幾經起落,報國之心未改。此人精於算學又曾周遊各處,不僅見識繁多也有革除弊政之心,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從淵年輕時候也是自忖有經天緯地之才的狂生,穩當持重都是後來磨礪而出的,他欣賞明若水的不拘於物,更看好明若水年紀輕輕便知取捨,為了韓家上下就敢辭官的氣魄。….
「這明若水之前已經辭官了,也就算不得是刑部主事,既然李尚書看好此人,就讓他暫領一個兵科給事中,讓他在直隸一代巡查各處太僕寺的馬場和兵部庫房,姑且看看他的本事,要是明年春他能有建樹,朕再做打算。」
說完,沈時晴垂下眼,勾了勾唇角:
「李尚書,你去告訴這明若水,他身為刑部主事又被朕派去協辦剿匪一事,卻動輒說要辭官,實在是有負朕的囑託,這一次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追究,再有一次,他也不必辭官了,直接去九鎮軍前效力吧。」
「陛下放心,明給事中經此一事也反省良多,以後定不會再這般意氣用事。」
兩人面上都帶著笑。
明若水為了狀告章詠而在刑部主官面前當場辭官,如果追究起來一個「不敬」是逃不掉的,更不可能在短短一段時間後重被起復,他們在這一來一往,就算是這明若水的這一段過錯給磨平了,以後再有人提起,便是明若水的身後有閣老背書、陛下首肯。
將明若水起復的事也落在實處,沈時晴看向名單上的最後一個名字。
「楚濟源。」
她沒有說話,而是看向李從淵,兩根手指捏著奏摺,沉沉地靜默著。
這是一份,如果「昭德帝」還是從前那個「趙肅睿」,李從淵就絕對不會遞上來的奏摺。
楚濟源,前任戶部侍郎,明康二年的榜眼,明康十二年升任戶部侍郎,長於賬務,精於財事,先帝在位的最後幾年朝中還能有錢整治水患,此人居功至偉。
可就是這麼一個人,曾被昭德帝三次問政。
第一次,是剛登基的昭德帝在朝堂上問他:「楚侍郎,朕想發兵西北,朝中可
能拿出錢來?」
楚濟源答曰:「啟稟陛下,朝中賊宦橫行,天下百業疲敝,實在無力發兵。」
第二次,是已經剷除了張玩的昭德帝親自去了戶部問他:「楚侍郎,朕已經把張玩殺了,朝中可能拿出錢來讓朕發兵西北?」
楚濟源答曰:「啟稟陛下,天下百廢待興,想要發兵西北,需要二十年之功。」
第三次,在打敗了都沁部的昭德帝去了他的家門上問他:「楚侍郎,朕才用了不到一年就把都沁部給打敗了,剩下的都爾本部於朕也算不得什麼,怎麼,你還覺得朕需要一個十九年不成?」
楚濟源摘下了自己的官帽,跪下答曰:「陛下執意發兵,於天下百姓實乃是竭澤而漁,不可長久,微臣只怕大雍數百年基業從此沉淪難救,實在不願做天下之罪人。」
他竟然辭官了。
氣得趙肅睿將他關在了內官監裡,又把他的家給抄了。
可是這位掌握大雍財庫整整十年的戶部侍郎家中餘銀不過三十兩,氣得趙肅睿大罵他是個「刺頭」。
後來,趙肅睿乾脆把他直接裝在囚車裡帶去西征,大捷而歸之後,趙肅睿笑著問他說:「楚濟源,你看看朕的江山,哪裡有要沉淪衰敗的樣子?」….
楚濟源卻仍是隻求辭官。
趙肅睿兇暴易怒,在朝上直接打死朝臣的事情都幹過,可是楚濟源這兩朝老臣與國有功,他到底是在群臣們的懇求之下將他革去了官職發配西南一年。
這樣的楚濟源,依著趙肅睿的性子他怎麼肯再用?
朝華殿的暖閣裡,李從淵已經跪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這份摺子有多麼大膽,可他還是決定試試,就像莊長辛勸他的那樣。
信,信他們的陛下是真的有一顆向善之心,信他們的陛下真的將黎民蒼生裝在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