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姑姑,這真是皇爺獨獨賞給我的?」
這幾日前朝事多,早朝動輒能開到辰末,皇爺也不歇息,散了朝就在武英殿召見群臣,少在武英殿伺候的三貓就得了閒暇。
他也不肯讓自己真閒著,剛按照皇爺給的方子張羅出了些筍脯想著給皇爺燉個鹿肉,那邊鹿肉還沒下鍋呢,他自己先接了皇爺賞賜的兩道菜。
「陛下說了樊掌印你這些天盡心輔佐膳食,這兩道菜是專門賞給你的。」
看看左右,高婉心面上帶著笑:「皇爺說後頭還有賞賜,今日看見這兩道進上來的糖蹄和醃蕨菜想起來明日是樊掌印生辰,特意賞了你的。」
「哎呀。」三貓看著兩個女官手裡提著食盒,臉上又想笑又是想哭,貓臉都皺巴到了一塊兒,「我伺候了皇爺這麼些年,真沒想著自己還有能被皇爺記得生辰的時候。」
高婉心面帶笑意沒有說話,她和嶽素娘兩人帶著一眾女官新到御前,自然想著和御前的老人兒們攀上交情。
方掌印看似持重穩妥,實則滑不留手,心裡只有陛下,段秉筆從前頗得聖眷,最近卻遭了陛下的忌諱,輕易不出現在人前,餘太監手握西廠,她們這些內宮女官還是應該避諱著些。
如此一來,雖然在御前沒什麼實權,但是既有聖眷又與陛下額外親近的三貓太監樊童兒樊掌印就成了她們這些女官們最先選中的結交之人。
常年在深宮裡,她們這些整日與書冊為伴的女官們性情難免有些孤拐之處,要她們主動結交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太監也不是什麼容易事兒,偏巧樊掌印還供養了在她們中極有威望的邢姑姑,她們這些女官被選進宮裡,常年不能與家中往來,只能彼此守望相助,就如悽長寒夜中的冷燈,雖不能同燃取暖,也能為彼此照亮微末之地,正因如此,樊掌印的供養之舉讓她們也願意與之相交。
當然,相交併非結黨,多半也都是順聖意而為之。
前兩日陛下令她整理乾清宮中的人員名冊,她隨口說了一句最近御前有人生辰到了,沒想到陛下真的就能記下。
「陛下記掛樊掌印,是樊掌印的福氣。」
說完,高婉心一攏袖子,從裡面掏出了一張薄紙:
「我們這些女官身在宮中,一針一線皆受天恩,沒什麼能送給樊掌印做壽禮的,唯有一張書單送給樊掌印。」
三貓還在喜不自勝,沒想到兜頭就被這麼一份「厚禮」給砸了腦門,看著高婉心一張素整面龐,他不由得想起了邢姑姑教他規矩時候的嚴肅樣子,手裡雙手接過那張薄紙,他臉上擠出了個笑:
「多謝高姑姑。」
待高姑姑走遠了,幾個小太監抻著脖子湊了過來:「生辰日子能得了皇爺記掛,三貓爺爺真是天大的福氣,小的在宮裡呆了這麼些年,還真沒聽說哪個爺爺有這等福氣!」….
三貓一副笑臉貓模樣,抱著那食盒看了一眼手裡的書單子,露出來的牙縫子裡都透著歡喜。
一個小太監看了高婉心的背影一眼,嗤笑一聲:「這些老姑婆倒是識趣兒,到了御前就來找三貓爺爺拜門子,要奉承人就該有個奉承人的樣子,薄紙片子值什麼?怎得不拿些好東西出來?」
三貓還是笑,將手裡的食盒放在一個穩妥的小太監懷裡,他又將那張書單子收在懷中鄭重收好,轉身抽了那個小太監一個滿地開花。
「你算是哪個茅房裡爬出來的也敢在你貓祖宗面前編排起御前的女官來了?怕不是昨天夜裡誰竄了稀屎讓你好歹喝了個飽肚兒?不然哪來這麼多糞話亂噴?」
雖然比不上二狗臂寬腰壯,三貓也是個手腳結實的,狠下了力氣,一巴掌就把小太監的牙給打鬆了。
那小太監跪在地上臉都
不敢捂,忙不迭地磕頭,又被三貓一腳踹在了肩膀上:
「別在你祖宗面前號喪!你張嘴我都嫌晦氣,捂了嘴拖下去,打今兒起咱們院子裡的茅坑都讓他一個人操辦!」
二狗剛到值房邊上就看了三貓在使厲害,摸了摸腰間,他扁了扁嘴將東西掏出來甩在三貓懷裡:
「皇爺都賞了你東西,咱們也不能不表示,你狗爺我沒有從前闊了,這是我娘剛給我繡的荷包,你要是嫌棄現在就還了我。」
「喲——我這是眼花了還是做夢呢?怎麼懷裡突然多了個狗味兒這麼重的東西?你們聽見了哪裡狗叫沒有?」將荷包在手裡甩了個花兒,三貓才在二狗咬人的目光裡將荷包掛在了腰間,還拍了拍。
二狗自覺沒事兒了,轉身就要走,三貓又叫住了他:
「二狗,你娘送我的壽禮我收了,你就沒有壽禮再給我?我可是在皇爺那替你求了情的,嘖嘖嘖,怪道說狼心狗肺呢。」
二狗擰頭,瞪著眼睛看他,看他胖茶壺似的挺著肚子顯擺腰上的荷包。
「三貓啊三貓,你別在你狗爺我面前威風,要不是你救過咱家,咱家……」
「哦——你也知道是咱家救——了你呀?」貓爪子一伸,三貓勾了勾手指頭,「掏錢掏錢,我明天晚上得辦席。」
二狗氣急,一邊掏了一把銀裸子出來一邊罵:「早晚撕爛了你這貓嘴!我倒要看看裡面是不是全長著刀片子呢!」
拿著銀子,三貓搖頭擺尾地衝他做了個怪臉:「咱家罵人的本事可是從小兒為了皇爺學的,你敢撕咱家的嘴,小心咱家撓死你!」
打人罵狗搶錢,幹完了這一票兒,三貓小心拿回了皇爺賞菜的食盒心滿意足地回了值房裡,菜雖然是涼了,可他一顆貓心還熱乎著呢!
這世上之事總是這般,有人心正熱,就有人心正涼。
用了午膳,大雍朝一位閣老連同禮部侍郎等人耷拉著眉眼兒站在武英殿裡,心口裡像是被人塞了百八十斤的冰,凍得都開不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