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心裡清楚,黃小肯定不是因為大局率先進攻,只是因為打韃子,專業對口了。
獅子軍裡這個只有一隻耳朵的年輕千總生在邊防,在長城外的黃土墩臺渡過一生中最恐懼的時光,經常要面臨成百上千蒙古兵的突然襲擊,所能依賴的只有一門老炮、一座沒梯子的黃土墩臺、幾個賊配軍而已。
劉承宗敢保證,此時此刻的黃勝宵,看向蒙古人滿心想的都是爺也有今天。
六個橫隊一字擺開,朝狹窄山口壓上,木柵後的蒙古大營奔出兩個百人隊分散側翼戒備,還跑出個百夫長模樣的鐵甲韃子,策馬驅至近前,揚鉤鐮槍不知在說些什麼。
然後劉承宗就發現黃勝宵的炮兵不為所動,側翼馬隊卻有一騎挺矛衝出,直奔那鐵甲韃子殺去,人隔著還有四五十,砰地一聲炮響,陣前升起一片硝煙。
鐵甲韃子應聲而倒,人馬俱斃。
獨留衝到一半的高應登肋下夾著長矛、勒馬呆立兩軍陣前,看倒斃的戰馬,再看炮兵橫隊漸漸消散的硝煙,反覆看了兩次,在蒙古人憤怒的箭雨中罵罵咧咧打馬回陣。
黃勝宵在陣前揮手驅散硝煙,把點炮的火鉤遞給部下:“愣著幹啥,裝彈……咋的,就興他騎馬射箭,不興我在地上放炮?”
劉承宗在雪山上看著高應登的反應不禁笑出了聲,三國演義的恐怖影響力,不僅僅表現在明軍家丁和低階將官都喜歡選擇偃月刀作為兵器,還體現在不論漢蒙,戰場上總會出現叫囂單打獨鬥的將軍。
關鍵這事它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有人叫陣就得有人接戰,偏偏在這個時代往往有人接戰。
就幾年前,危害邊防四鎮的套虜頭子憨乾兒罵,在陣前向大明寧夏總兵官尤世祿叫陣單挑,結果尤世祿還真應戰,在陣前一鐵鐧把乾兒罵抽下馬,金龍盔甲、紅沙戰馬之類的裝備爆了一地。
過去這種事劉承宗聽說過沒見過,今天算是有緣得見,而且自己麾下居然同時有兩個敢於應戰的英雄豪傑。
極壯軍威!
隨著那百夫長模樣的韃子被黃勝宵一炮放倒,二百餘虜騎散開,以百騎裹萬眾的陣形自側翼向黃勝宵的橫陣包抄而去,希望能裹至陣動,為後續馬步兵創造衝陣機會。
但炮兵橫陣的小炮響了。
黃勝宵的橫陣有極高的火力密度,銃炮輪放之下,鉛丸鐵彈激盪,直打得包抄來的馬隊在橫陣兩翼人仰馬翻,餘部匆忙後撤,正與營寨內衝出的馬步兵撞在一起,擠在山口擁作一團。
劉承宗仔細觀察,才發現黃小軍陣火器密集的秘密,使用鳥銃計程車兵離太近容易發生意外,一般會間隔半個人甚至更遠,但黃勝宵的陣型裡,鳥銃手隔人而站,火器卻依然很密集。
因為抬槍被師成我設計為燧發銃機,而抬槍的藥池在右側,鳥銃的火繩也在右側。
每個什的鳥銃手都站在抬槍左側,另一個什的鳥銃手就可以貼著左側抬槍站立,還不擔心被引燃火繩。
炮兵好整以暇,將散子換為實心鐵彈,中間四個百人隊打放一輪,緩慢而有序的抬起裝備、前進十步,前面的鳥銃手立定裝彈,後面的鳥銃手繼續前進,再次向營寨發起新一輪射擊,同時兩翼兩個百人隊扎住陣腳不動,為前軍的側翼提供掩護。
高應登在側翼看得牙根癢癢,仗著火器搶我陣前單挑的機會也就罷了,你個炮兵還把我側翼掩護的任務也佔了?
藉著前後兩隊走出二十餘步的空隙,高應登當即將六百馬隊分作兩部,一左一右自側翼繞過己方軍陣。
但繞過去他又傻眼了,銃炮打得太過密集,黃勝宵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是炮兵輪放一陣,向前推進十步,直到不山口軍寨的挨轟的蒙古兵打到徹底崩潰。
這幫在囊鎖謙莫宮專門為山地攻關拔寨操練的炮兵,六百人有足足武裝了五十門小銅炮、五十杆抬槍、二百杆鳥銃,這還是他們為了輕便,出發前把重銃都留給曹耀守城。
高應登哪裡知道,黃勝宵不是一直往前壓著想爭功。
只是硝煙太濃,他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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