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琪撇開了視線。阜陵王在給自己找一條生路,她懂得。
如果是狡猾愚蠢如蕭昭毅者求她,她不會心軟。但如果是自私自利,虛情假意卻敢奮力一搏的趙熵,她狠不下心。在他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敢舍掉自己半身鮮血的時候,也是這般的決絕。
她的軟化如此明顯,給了隱國師機會。他向禁言禁笑問道:“趙家傷了你們,如今阜陵王以血償還,你們可接受?”
禁言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本心良善,向來欣賞有膽量之人,此時此刻她是說不出反對的話了。因而,點了點頭。
“江琪,到此為止,放手吧,不要入了心魔。靖王還在等你,他老了,你該回去了。四十年來,他拋棄皇位追隨於江家,照顧江家兩代孤女,沒有恩也有情,你要將他的家人趕盡殺絕,他會傷心的。你如此作為,莫說是靖王,就是你外祖父外祖母你母親,都會寒了心的,他們不允許你這般傷靖王!”
隱國師先前所有的勸解都不及這句來的有用,靖王,為了江家離家離國四十年的靖王,她怎會惹他傷心。
望京大長公主滿臉淚痕,恨聲啐道:“江琪,四十年前,我錯了,我用我的一生來還債。四十年後,你又一路殺進宮裡,將天家皇室的臉面踩在腳下,你贏了!我趙家徹底怕了你,我們認錯,從今以後再不敢對你不敬。我老無所依,只有這個孩子陪我,你真的狠心要他死嗎?天下大亂了,大威從此不復一統,你的氣該消了。就算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你走吧,求你了,走吧……”
阜陵王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漸漸聽不到任何語言,在陷入昏迷前,他眼中最後的景象是她離去的背影。
他們本就是魚鳥之別。他是一心想要躍龍門的魚,她是雲中逍遙的仙鶴,他與她,終不會有結果,能有片刻的交集,已是幸運了。
對不起,我到最後還在利用你。只有這樣,父皇才會心疼我,才會放過我。
江琪,你真的一點不涼薄。你看穿了我,卻不揭穿我。此情難償,他年我再還。
阜陵王合上了眼,手靜止……
丹陛下,血在月夜凝成了地上的黑色,森森中透著觸目驚心。唯有那一襲月白衣衫的人,仙姿縹緲,讓人心安。
“假仙,別站著了,打了這半宿,也沒見你出手幫幫主人。還不快來接主人。”
江琪憑著一口氣走得飛快,禁言禁笑跟在江琪身後,一路小跑著。
九術不計較她的無理。迎向江琪,將鳴雪劍插入劍鞘。問:“還有力氣嗎?要我抱你嗎?”
禁言聽了直跺腳。
而江琪卸掉所有的強撐,真的體力不支,軟軟的倒在了九術懷裡。
疾馳出宮的馬車上,她氣息微弱,吞下了九術為她準備的各種續命丹藥,突然苦笑了下。
“你跟著我五年,說是替隱國師看著我,想阻我報仇,結果什麼都沒做成。”
他也笑。“我沒想過要攔著你,不過是藉口罷了。”
江琪再笑,多了幾分暖意。
“舅舅不願離開瑞安城,他一家從此交給你了。”
“放心。倒是你,十年才將祖父輩的內力消融於體為己所用,這一戰元氣大傷,內外俱損,需要年歲修養,未來三年莫再妄動干戈了。”
“想動也動不了了,再動就死了。”
“你命硬,死不了!回去好好養著,將來再出山,還可以鬧得天下大亂。”
她笑得全身傷口疼。
“你不走嗎?不跟著我了嗎?”
“不跟了,我答應了別人,必須留在瑞安城三年。送你出了大威,我便回來。”
她想深吸一口氣,想記住他如雪的氣味,但全身都在疼,索性放棄了,只抓緊他的衣服。
他任她抓著,分別在即,貪戀的注目她的眉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