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著堂鼓的雙手纖細,卻有力。
在巨大的堂鼓面前,那抹身影雖小,卻筆挺。
“咚咚咚。”
鼓聲沉悶,但莊嚴凝重,如黃鐘大呂。
青雲縣的堂鼓已經很久不響了。
這也是謝嬰來到青雲縣為止,第一次升堂。
他一身綠色圓領襴袍,腰間束墨色翠玉革帶,頭戴幞頭,腳登革履,頗有威嚴。
堂下跪著的人身穿棕色交領夾襖,同色的包髻將她一整頭白髮挽起,眼神清明堅定,不似先前渾濁,幹練異常。
“阿姐......”
牛大志眼眶通紅,橫刀立於沈娣身側。
阿姐回來了。
他彷彿又看見了那位在縣衙廚房裡,束著攀膊,拿著菜刀追著雞亂跑的沈娘子。
“下跪者何人?”
“民婦青雲縣烏衣巷沈娣。”
“因何事敲打堂鼓?”
“自首。”
沈娣的聲音沒有一絲恐懼,反而平靜如一潭秋水,沉穩卻鏗鏘有力,“民女殺了人,殺青雲縣仵作周恆,殺船主陳強,民女自首。”
沒有人逼沈娣自首,也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沈娣殺人。
可她卻來了,還敲響了堂鼓。
此話一出,底下圍觀百姓皆大驚失色,議論紛紛。
或是鄰里,或是做買賣的,或是幼童。
沈雁回卻抱著雙臂,面色冷峻,立在他們之中。
“是不是搞錯了?周姨平日裡人可好了,怎麼會殺人呢!”
“對啊,周氏不是這樣的人。”
“我說周家嬸子,這案子定是那沈小寶乾的。您是不是替沈小寶頂罪了,那是萬萬不可的啊!您糊塗啊!”
“沈姨姨,你怎麼了呀......沈姨姨不開心,喜姐兒給你吃糖。”
有手一把撈回了正往縣衙內跨的孩童。
青雲縣的人大多都認識沈娣,因她是仵作之妻,因她常年給以偷雞摸狗的沈小寶收拾爛攤子。
當然也有因她是縣衙的廚娘,也有她買菜時籃子裡總揣一把飴糖,塞給孩童。
“我不姓周!我叫沈娣!”
沈娣忽然大聲呵道,而後低頭喃喃自嘲,“可我不想叫沈娣啊。小時候,鄰里的女孩們都叫寶珠,叫明玉,而我卻要叫沈娣......”
她兒時偷偷跟著鄰里的女孩們讀過幾月私塾,也曾過過些快樂日子。她們上女學,她便在私塾的窗戶外聽著,待下了學,便一同去捉河裡的小魚。
有學問真好啊,比喂小雞,餵豬仔開心。
炸過的小魚真香啊,裹一層粗粉,沾一點兒荊芥,嚼起來酥酥脆脆的,待吃完還能舔一舔沾了油的手指。
那味道她至今還記得。
可一切都因為弟弟的到來打破了。
她沒有時間再去聽學,連喂小雞,餵豬仔的時間都要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