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一下子安靜許多,司徒南芸望了一眼熟睡中的林悅嵐,此時閒下來了,走到妝臺前,端詳著銅鏡裡的那張臉,這還是她自容貌受損後第一次照鏡子,只見整張左臉是一個巴掌大的凹凸不平粗 硬疤痕,深一點傷口的地方還帶著未褪去的血痂,淺一點的傷口是一塊凸起的淡紅色,整個左臉看上去像一塊淡紅色的樹皮。
司徒南芸自己也嚇了一跳,原來她臉上的傷疤竟是如此的猙獰醜陋,如果自己的這個樣子,讓林悅嵐看到會不會嚇到?他那麼一個俊朗風流愛潔成癖的人會不會介意這張臉?她深信林悅嵐對她的愛,不會嫌棄她,但心裡卻還是有些介意自己的樣子,她可以無視旁人的目光,但女為悅己者容,在面對林悅嵐的時候,她還是沒法底氣十足地面對他。
原本想著等林悅嵐醒來後,便帶著他一起離開達木,但此刻看到鏡中的自己,司徒南芸猶豫了,思前想後了一陣,決計等林悅嵐醒來後,暗中助他離開達木,等治好了自己的臉,再去見他,免得自己這副樣子嚇壞他。
這麼打定注意後,放下疑慮和顧忌的司徒南芸,心裡輕快不少,踱步來到林悅嵐的床邊。
靜靜地看了會熟睡中的林悅嵐,她嘴角勾起,手指戳了戳林悅嵐的額頭,“林悅嵐,你可真能睡呢,都睡了十天了,你還不願醒來。”覷見林悅嵐的眉頭皺了皺,她輕笑一聲,“還知道有反應咧,為何不願意醒過來?走出那個夢魘吧,睜眼看看,你的芸兒還在你身邊呢。”
林悅嵐依舊用沉睡來回應她,看著眼前姿容如玉的人兒,司徒南芸情不自禁地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吻,“是不是要我吻你,你才會醒來,我的王子?”念頭起,她嘴角勾起一抹謔笑,將吻移至他的唇上,又那他在那兩片性感的薄唇上輕輕摩挲了一陣,薄唇冰涼而帶有絲滑的觸感,倒讓她自己面色微紅,心跳加快起來。
隨著她的吻,林悅嵐的身體起了微妙的反應,薄唇似乎隨著她的節奏微微開啟了,司徒南芸的舌頭捲進了他的齒間,吮吸著他的味道和氣息。
這熟悉的感覺和味道,似乎帶著魔力般喚醒了沉睡中的林悅嵐,他的眉頭緩緩動了動,接著眼皮也開始動了。
聽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司徒南芸知道林悅嵐下一秒,就要睜開眼睛了,害怕某人一醒來,就看到自己這張醜陋的臉,她頓地起身,逃離出去。
林悅嵐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剛開始還沒適應寢殿內的光線,等周圍一切清晰進入他的視界後,他便看到一個逃離的有些熟悉的背影。
“芸兒!芸兒!”他不自覺地帶著沙啞的聲音喚了出來。
此前,他做了一個好長的噩夢,陷在那個夢境裡出不來。在那個夢境裡,一身是血的司徒南芸一直在崖底下喚他,他去崖底找她,卻不見她,正懊惱著的時候,她突然又出現在他的前方,向他招手,他走了過去,她卻又跑開了,於是一路上,他一直追著她的腳步,卻無法將她攬入懷抱,就這樣一直尋覓追跑著……在他精疲力盡,快要絕望的時候,他的芸兒突然又走過來了,不再是一身血衣,而是一襲淺黃色的身影,依偎在他懷裡,吻著她,他大喜過望……
剛才的吻是那麼的清晰而真實,他覺得他的芸兒就在眼前,可睜眼一看,眼前已不見了他的芸兒,只有那一抹倉皇逃離的背影,這一切都是幻覺嗎?
一定是幻覺,他的芸兒已死,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他的世界裡從此不再有芸兒的身影了,為此他後悔自己就這麼醒過來了。
因為,至少,在夢裡,她還可以陪著他。
而倉皇逃離開去的司徒南芸,不久後,又折了回來,她想偷偷看一眼剛剛醒來後的林悅嵐。剛一踏進寢殿內,突然看到一個侍衛鬼鬼祟祟地拐進一個角落,她生疑,不動聲色地跟了過去,便見那侍衛跟一個墨綠色衣服的人在說話,說的是達木話,她聽不明白,但聽他們的語氣好似在密謀什麼。
那兩人說完話後,又匆匆離去,司徒南芸覺得此事不同尋常,那侍衛是負責寢殿安全的人,怎麼會和外人偷偷摸摸地見面?
她不放心,遂跟上了那個墨綠色衣服的人,一路跟著,便到了另一個宮殿,她瞄了瞄那宮殿的外觀,只見屋角峭拔連天,氣宇不凡,略略有些吃驚,心裡思忖著:這個宮殿竟比玉臨舒華殿更加氣勢恢宏,看來這裡主人的地位不低於玉臨。
她的青雲步法飄渺,眨眼間不見蹤影,那些侍衛眼見著一個模糊的身影閃過,等定睛去看的時候,身影又不見了,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遂也不做聲了。
跟著那人一起進了宮殿,便來到一個裝飾奢華的大殿門外,為避人耳目,她飛上屋樑,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她透過一葉窄小的風窗看到了裡面有兩個人,其中一人坐在一輛尊貴華麗的輪椅上,這人大概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鷹鼻厲目,眸子裡迸出陰沉不定的光芒,臉上一道銳器留下的疤痕,使得整張臉看上去更加的陰鬱,另一人自然則是剛才她跟著進來的那個墨綠色衣服人。
墨綠色衣服的人開口,大概彙報了剛才與那林悅嵐寢殿外那侍衛的話。那坐在輪椅上的人點了點頭,眸中殺機頓露,吩咐了那人幾句,然後自兀自地從輪椅上走了下來。
墨綠色衣服的人此時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從輪椅上起身的那人陰沉的臉上難得顯露出幾縷得意之色,說了幾句話,墨綠色衣服的人大悟似的點了點頭,然後出去了。
沒錯,那坐輪椅的人便是玉臨的大哥格達。因他腿有殘疾,這些年一直韜光養晦,避開了王位之爭。後來鬼煞的人找上了他,不僅給他服用了一種奇藥,治好了他腿上的殘疾,且還許諾將來扶他登上王位,從此他便以鬼煞馬首是瞻了。
而在烏爾達木,能與格達王子一較高低,爭逐王位的人只有玉臨了。格達表面上韜光養晦,不過暗地裡一直處心積慮地發展自己的勢力,他在玉臨的身邊安插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林悅嵐寢殿外的那名侍者,已將司徒南芸這一段時間替林悅嵐醫治的情況傳進了格達的耳朵。
這會,聽到了格達與墨綠衣服人的對話,司徒南芸有些後悔讓美亞去參加她伯父的壽誕了,此時,要是她在一旁該多好,便可知道他們密謀些什麼,在這裡語言不通還真是麻煩。不過,她已經猜到了輪椅上的人是誰了,心裡隱隱有些擔心這個格達會對林悅嵐不利。
這幾天,美亞來看過她幾次,跟她八卦了達木王宮的一些事,提到了格達玉臨兄妹貌合神不合的逸聞,當時也只是聽之,沒怎麼在意,她重點是打探達木的地形路線,好帶著林悅嵐安全脫身。
司徒南芸在王宮周邊逛了一圈,考察了下逃跑路線後,便又回到了玉臨的舒華殿,卻見裡面有火光和濃煙衝出來,一陣混亂的噪雜的喊叫聲也隨之傳來,頓時傻眼了,擔心林悅嵐出事,立即奔赴林悅嵐的那個寢殿。
到了那裡,寢殿已是一片火海了,司徒南芸兩眼一黑,就要栽倒下去,扶住一旁的花木穩住了身子,“林悅嵐,林悅嵐……”她淒厲地大喊著,回應她的只有那瘋狂肆虐掠的火舌。
在火光的映襯下,她單薄的身子如同一片瑟瑟發抖孤零零的葉子,隨時要被洶湧的火舌席捲進去。她的頭腦茫然一片,眼神空洞而麻木,彷彿整個世界已將她拋棄,她忘記了哭喊和號叫,沒了靈魂的身子一步一步向大火靠近,炙熱的火溫燙傷了她的面板,燒焦了她的頭髮,也沒有知覺……
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她,“芸兒,你瘋了?”
她已生無可戀,不管不顧地掙扎著依舊往火堆裡走,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與林悅嵐葬身在一起。
美亞一邊拼死拉著她,一邊放聲大喊,終於引來了一些幫忙的人,大夥兒七手八腳地拉著她,猶是如此,她還掙扎個不停,直至有人出手劈暈了她,才消停下來。
司徒南芸醒來的時候,已是在那個小木屋了,美亞和吉亞都在床邊守著她,因為三天三夜的守夜,兩人此時傳出淺淺的呼吸聲。
她在噩夢中不知流了多少淚,此時眼睛乾澀疼痛,看著這熟悉的一幕,她嘴角蒼白一笑,又給他們惹麻煩了。
她乾澀眼眸望著那黑漆漆的房頂,苦嘆一聲,她的要死要活,害苦了這一對心善的姐弟,既然心已死了,何必再死一次了,死不死又有什麼區別?她嘲諷著自己。她不會再去死了,她與林悅嵐如今所受的種種痛苦,生離死別,這一切的一切,是那罪魁禍首鬼煞所造成的,而仇人此刻正逍遙快活著呢,她就這樣的結束生命,多傻啊!
她空洞的眼神轉而望向外面陰沉的天幕,口中喃喃,“林悅嵐,你等我,芸兒報了我們的大仇,就一定會來找你的,我們說好了,一輩子不離不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