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姓老者灌了兩口酒,縱情大笑到:“少年才俊,少年才俊啊,哈哈哈,老鴇子,今夜叫婉春陪我飲酒!”
那老鴇連忙邁著步子:“好嘞,葛大爺,婉春候了可是好些時候了!”
大堂裡眾人來這不眠花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都清楚規矩,沒被沁蘿姑娘選中的,這一夜要不生悶氣喝悶酒,要不就找其他姑娘春宵一刻,或者還可以選擇自己跳河游回梧山城,反正船在江心,你非要走也沒人強留。在場的幾位“五陵少年”也都是尋了其他美人快活去了。
…………
沁蘿的閨房在花船四樓,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席淡紫色紗幕,紗幕內是一張美人榻,榻前一張瑤琴依稀可見,屋內滿牆字畫,種蘭花、芍藥,養藤蘿、文竹,任誰見了,這也絕對是一大家閨秀的閨房,絕無風塵二想。
“範公子上座。”沁蘿指向一張太師椅,接著倒上一杯熱茶,而後鑽進了紫簾裡。
南苛此時倒是煩了怯,十七八歲血氣方剛的少年郎,眼下還是頭一回和這風塵女子獨處一室,再加上南苛不通音律,敲鑼打鼓他倒是喜歡,這七絃文雅之樂他也只在書上看到過,此刻是如坐針氈卻強裝鎮定,自顧自的飲著茶水。
“錚錚”琴聲一響,南苛只見那青蔥玉指在紫紗簾後如春雨落地般飛起落下,樂聲乾淨無雜,落在耳中說不出的舒暢。
忽而,琴風一轉,那如女子娓娓道來的音律轉而成了金戈鐵馬、山河破碎,琴聲陣陣,時而如雷霆炸落九天,時而似疆場戰鼓喊殺,南苛腦中不由浮現少時與韓歌笑在草場肆意歡笑,縱情聲馬,突然天色陰暗,漫天飛雪,是那夢中端坐雪峰上的無麵人,緊接著一把鋼刀劈碎飛雪,是城隍廟夜,那方姓老者持刀大戰官兵。
慢慢的,琴聲轉緩,如杜鵑啼血,南苛聽著只覺得說不出的哀傷,恍惚間看見了老去的自己,滿頭白髮,垂暮老矣,站在一片雪原,身後正是不見山,面前是無盡的屍山血海,卻是無人來收屍。不由一滴清淚滑落。
“範公子?您怎麼了?”開口正是沁蘿。
南苛抹去淚痕,輕搖著頭:“姑娘琴技高超,範某不禁潸然,叫姑娘見笑了。”
沁蘿搖搖頭:“範公子謬讚,小女子身賤聲微,若不是能有這點兒淺薄能耐,早就和花船中的其他姐姐妹妹一般命運了。”
南苛不語,眾生皆苦,他算是幸運,似是如鯁在喉,說不出什麼。
沁蘿年歲不大,但身在這風月之地,又豈能不懂察言觀色,當即岔開話題:“範公子一曲聽罷,對於這曲子可有想法?”
南苛苦澀一笑,起身吐出一口氣,揚袖朝門外喊道:“勞請龜公為在下溫一壺酒,取來文房四寶!”
話音剛落,只聽“咚咚”兩聲叩門,一彎腰駝背的龜公,雙手捧著整套文房四寶,身旁一花女提酒壺,卻是早已備好了。
南柯一笑,伸手取過,擺在八仙桌上,鎮尺攤開上好的宣紙,懸筆吸飽了早已研好的墨:“勞請姑娘再彈一遍!”
沁蘿微微頷首,琴聲一起,那龜公與花女也是懂得規矩,退出了房門。
南苛閉目凝神,正欲落筆,腦海中卻突然出現了四年前大比,與陳浩一戰中腦海中想起的那首歌謠:
“黃土寒沙瘦馬還,紅塵紫煙煎少年,
何人求緣法?妄怒目,笑低眉,
東風幾時來?不見山,休望川。
煙雨惹柳杏,銀雪覆屍骸,
男兒志,平盡了九山八海,
女兒淚,歌不完森羅永珍,
生如龍鳳自來尊,死亦枯骨無人問,
我欲百年捧風流,可笑仙台不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