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王看她的最後一眼,也是這樣的目光。
掙扎的,又是決然的。
那時,他站在王帳之前,從前用來扛起姐弟玩耍的肩膀,轉為了最堅硬可靠的盾牌。
用血,用命,生生拖出了自己逃亡的時間。
阿赫雅閉上眼睛,喉嚨有些艱澀,像是吞下了一個酸得發苦的果子:“好。”
李匠人鬆了一口氣,紅著眼睛,鬆開了手,自己勉強撐著地,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淑妃留下的宮人面面相覷,急匆匆地追了上去,猛然將他制住,半壓半扯地拖到宮道上。
李匠人的身影消失了,匠人們也唏噓著散去。
阿赫雅站在房中,靜靜地看著眾人離開,忽然蹲下身,撿起了被扔到一旁,叫人踩得汙糟的李匠人遺信。
烏黑的墨團之下,還能隱約看得出筆畫。
是滿篇的悔字。
悔受他人誘引,悔動不軌之心,悔險些害了無辜。
阿赫雅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一步錯,步步錯,何等悲哀。
“阿赫雅因何嘆氣?”謝桀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斷案如神,還不等朕來為你撐腰,便已經打發了淑妃。如此威風,還不高興?”
阿赫雅轉過頭,正正對上謝桀幽深的眼睛。
她挑眉,聲音輕緩:“陛下不是已經為我撐過腰了麼?”
暗衛是皇權的象徵,梟五的出現,便已經為她省去不少麻煩了。
謝桀勾唇,緩步走到阿赫雅身邊,慢條斯理地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白被冤枉了一場,生不生氣?”
“我又不是任人揉捏的麵糰,還有那樣好的脾性。”阿赫雅毫不掩飾,“怎麼,陛下要為我出氣?”
謝桀捏了捏她的手,無奈地展眉。
他瞥了周忠一眼,聲音冷淡,帶著無上的威勢,不容置喙:“淑妃御下無方,縱許宮婢偷盜栽贓,讓她在椒蘭宮中抄三遍《金剛經》靜思,何時抄完了,何時能踏出宮門。”
言下之意,若抄不完,就算是萬壽節,也不用出現了。
周忠驚了一驚,連忙應是,心下卻納罕。
雖說誣陷柳奴姑娘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淑妃在背後指使,但畢竟沒鬧到桌面上,陛下竟就這樣大咧咧地打了淑妃娘娘的臉?
阿赫雅也怔了半晌,險些反應不過來。
謝桀眸光深沉晦暗,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寬大的手掌虛虛地落在阿赫雅的腹上。
他的眼神落在桌上那枚銀質的平安鎖上,意味不明:“這是那個匠人留下的東西?做得倒是精巧。”
阿赫雅回過神來,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心中莫名一跳。
便見謝桀伸手,將那枚平安鎖捏在指尖把玩,語氣隨意:“日後我們的孩子出生,朕也用最好的金玉打一把平安鎖,以寄期盼。”
阿赫雅頓時渾身一顫,猛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