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日,抵達餘杭。
馳行至鳳凰山下,勒馬遠眺,錢塘江畔俯仰皆是勞作,而相隔不足五里的皇陵清寂無人。
工部尚書陳驛領人迎了上來,神色隱憂。
一見林致之下馬,匆匆一拜,道:“立春以來,錢塘江餘杭段水位已經漲了五尺有餘,元宵前後,會有汛潮,到了仲春,恐春雨連綿,水位還要持續上漲——”
“京中來信,預測二月十五將有月食,錢塘江受此影響,將會有一次極大的汛潮,截至二月十五,水位至少比往年上漲一丈!”林致之一邊說著,一邊扶了公主殿下下馬。
孟春猶寒,騎行更冷,她頭上雖然戴了防風的幃帽,手上也戴了手套,可摘下帽子和手套之後,臉和手還是凍得冰冷。
他摸了摸她的臉,替她將斗篷的帽子戴上,又捂了捂她的手,問道:“陳大人以為,沿江堤壩,還需加高多少?”
陳驛看著郡王殿下小意溫存的動作,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在問自己,忙道:“鹽官縣因為常年有較大汛潮,堤壩足以應對今年春汛,只需加固即可,錢塘縣段只需加高兩三尺,只有餘杭段,百年難遇這樣的汛潮,至少需要加高五尺以上!”說到這裡,陳驛的臉色十分難看。
林致之轉過身時,正好看到他的變色,溫聲道:“我已經去信蘇州調軍來修堤,陳大人只說還差什麼!”
陳驛的臉色梢微好轉了一些,但還是憂心忡忡,猶豫再三,嘆了一聲,側身讓道:“殿下請上河堤!”
林致之點了點頭,轉頭拉起公主殿下的手,低聲囑咐道:“拉緊我,小心點!”
陳驛愣了愣,沒想到郡王殿下問都不問就要拉著公主殿下上河堤,不過還是安慰道:“二位殿下放心,潮汛還沒到,此時不過水位漲高了些,河堤上還是安全的!”
林致之點了點頭,又回頭囑咐道:“跟緊了公主殿下,寸步不離!”
這一帶的河堤,去年的時候林嘉若上來過,那時候河裡的水還是清澈低緩的,現在也算不上湍急,只是多了一層泥土的顏色,水面也近了許多,距離堤岸不足三尺。
“杭州軍和當地百姓連夜搶修之下,到元宵之前,還能再加高兩三尺,勉強度過元宵前後的汛潮,但是元宵之後,水位還將上漲——”
“如果是月食潮汐,河堤還需加固,只怕加上蘇州軍,也來不及將兩岸河堤全部加固加高!”
話已至此,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
林致之望著河面,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陳大人,有何良策?”
陳驛低頭不語。
陳驛出身寒門,能坐上工部尚書的位置憑的是真本事。
江南千年難遇的春汛成洪,遇上了工部尚書陳驛正好在餘杭,不知多少杭州官吏扶額稱幸。
但此時,這位年過半百的工部尚書低著頭,身子凝成了一座雕像,莫名地帶來一絲沉重感。
林嘉若看著有些不忍,輕聲道:“陳大人,無論是不是良策,總要有所作為……”
郡王殿下也溫聲道:“我父王已經去了錢塘坐鎮,這裡有我做主,陳大人有任何對策,但說無妨!”
陳驛似乎嘆了一聲,深深一躬,道:“慚愧,臣並無良策——既然不能兼顧,恐怕只能斷尾求生!”
林嘉若臉色一變,下意識地看向林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