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三年的冬天,從十一月底開始降雪,到了臘月中旬,又降了一場大雪,然後就是連著好幾日的陰沉天氣。
林時生從堆積如山的奏摺裡抬起頭,朝外面望了望,天色似乎已經有些暗下來了,這會兒甚至還沒到晚膳時間。
他抬了抬手,站在他身側的林願之便停止了讀奏摺。
“阿若!”他喊了一聲,所有埋頭案牘的年輕人都疑惑地抬起了頭。
他起身走到林嘉若面前,道:“跟我出去一趟!”
林嘉若站起身,小滿立即捧了斗篷上前為她披上,林時生一邊替她繫著繫帶,一邊淡淡道:“其他人都繼續,不許懈怠!”
太后薨逝,天子以日代月,居喪二十七日。
停朝二十七日後,奏摺堆積成山,林時生便抓了好幾人來幫忙批閱奏摺,三天下來,堆積的國事已經處理得七七八八,也該騰出手來處理下家事了。
出了紫宸殿,林時生牽著她的手往西北面走去,侍從們都被遣退到二十步遠的距離跟著,留他們父女單獨說話。
“我打算這幾天把阿薇和白霜送走。”林時生語氣淡淡地說道。
林嘉若心頭一震,猛地抬頭看他。
“她們對外一直宣稱病著,如今寒冬臘月的,熬不過去也正常;我讓宇軒暗中護送她們離開,離了宮,隨便她們去哪裡,宇軒都會好好安置她們的——”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安排,神色微黯,嘆道:“你和阿薇姐妹一場,去和她道個別吧……”
林嘉薇的身世終究沒有被揭露出來,就連林願之也不知道,可是過不了幾天,平陽郡主林嘉薇就要幼年夭折了,或許會被追封為公主,但再也沒有這麼個人了。
林嘉若心中一酸,默默地點了點頭。
飛霜殿門前冷落,但階前的積雪仍被掃得乾乾淨淨,夏宇軒遠遠地看到他們,便迎了上來,行禮問好。
從林嘉薇母女被圈禁的第一天起,林時生便特意調來夏宇軒守著飛霜殿,夏宇軒為人最是憐香惜玉,加上林嘉若時不時帶著林願之來探望,或者派人接了林嘉薇去掌珠殿小住,半年圈禁,並沒有人敢慢待過飛霜殿。
但林時生也一直沒為她們母女解禁,甚至太后薨逝,也只說她們病重,不能親臨哭喪。
因此,林嘉若也有一個多月沒見到林嘉薇了,她彷彿瘦了一些,臉更小了,也更顯得楚楚可憐了。
林時生留了白霜單獨說話,林嘉若便帶了林嘉薇去偏殿。
偏殿冷得沒有一絲火氣,林嘉若一踏入,心頭便惱了起來,猝然轉身,差點撞到了跟在她身後的林嘉薇。
“姐姐……”盈盈雙眸,泫然欲泣。
“你鬧夠了沒有?”林嘉若狠狠瞪了她一眼,朝侍女們吩咐道:“炭都燒起來!”
轉回頭看林嘉薇,怒道:“總玩這些把戲有意思嗎?你這裡的炭都是我讓小滿親自去領的,你是越大越糊塗了嗎?”
林嘉薇垂下眼眸,幽幽道:“姐姐自然是看得透阿薇的把戲……姐姐有五十七天沒來了,我就想,或許我真的病了,姐姐就會來了……”
林嘉若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這樣的心情,她剛剛才體會過……
輕輕地抱住她,林嘉若柔聲安慰道:“姐姐最近有點忙,不是故意不來看阿薇的,我不是有讓小滿來——”
“可是阿薇見不到姐姐,心裡就慌得狠!”林嘉薇抱著她的腰,委委屈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