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門血濺三尺，太子與公主兵變已成事實，如今林修之親自守著東華門，與裴紀呈夾擊之勢，將護送林願之的人包圍了起來。

退後已經不可能了，只能往外衝，宮門外，袁氏、謝氏、晉陵王府均有接應，但相應的，左金吾酈道初，右金吾中的裴氏舊部都在嚴陣以待，魏七也正奉命趕來。

他們勝在準備充分和先發制人，但論兵力，還是對方更勝一籌，即便己方不乏高手，想要開啟宮門護送太子離開，並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一直到天亮時分，東華門終於被徐誕和尚青雲從外面開啟了，半個時辰後，林願之踏出了皇城。

到了此時，林致之也鬆了一口氣，轉頭向她，卻見她回過了頭，怔怔地望著紫宸殿的方向。

催促她離開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想再看他一眼……”林嘉若喃喃道。

再過一會兒，他就要去上朝了，明黃龍袍，玉旒金帶，今天是個晴好的天氣，他會迎著旭日出現，俊美英武，光芒萬丈。

他會如同以往每一次早朝一樣，坐到龍椅之上，宣佈太子與公主叛出京城，宣佈要派人捉拿他們，宣佈與他們、與她恩斷義絕……

儘管如此，她還是想再看他一眼，最後一眼。

這一場決裂，縱然他有對不住她的地方，她也有不孝不義之處，她原本也諸多怨懟，可斷髮還恩之後，卻只剩滿腔悲哀。

就讓她再看他一眼，下次再見，恐怕……

林嘉若望著紫宸殿，望著，望著，淚流滿面。

可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天色亮起，午門的方向，朝臣魚貫而入，紫宸殿的門仍舊沒有開啟，不只是林嘉若，就連林致之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殿外的洗墨和杜知恩終於等不住推開了殿門，不一會兒，杜知恩狂奔而出。

林嘉若心中一凜：他奔跑的方向是——

她大驚失色，立即掙脫了林致之的懷抱，向著紫宸殿發足狂奔而去。

殿內情形映入眼簾，她頓時眼前一花，差點癱倒在地。

洗墨跪在一旁，淚流滿面，卻無從下手，而那位大周天子正頹喪地坐在地上，手裡握著她削斷的頭髮，目光痴痴，滿頭烏髮全作了雪色。

三十多歲、年富力壯的大周天子，她俊美風流、英武不凡的父親，一夕之間，不知被誰偷走了二十幾年光陰，白髮蒼蒼，容顏如灰。

他察覺到了門外的動靜，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在女孩兒參差不齊的短髮上盤旋了一圈，冷冷一笑，啞聲道：“你還回來做什麼？”

淚水奪眶而出，她掙開了林致之的攙扶，朝殿內踉蹌而去，卻被門口的千牛衛橫刀攔住。

林時生頓時眸光一利，冷聲喝道：“放肆！”

千牛衛尚不知他在說誰放肆，一時不敢收手，洗墨立即厲聲道：“休得對公主殿下無禮！”

兵刃收起，林嘉若嗚咽一聲，跌跌撞撞撲倒在他身前，顫抖著雙手撫上他的頭髮、他的臉龐，口中喃喃低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子？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