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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疾風知勁草(五)

在這樣漆黑的夜裡,張名遠不用顧慮有人看到嚇著,施展提縱術翻樓越脊橫跨城區,半個多小時就到達趙振環的保安團牆外。先圍著院子周邊轉個圈,聽聽裡面的動靜,儘量不驚動守夜的。由遠至近傳來凌亂的馬蹄聲,有人嚷嚷著進入院內,憑感覺約有二三十人。他越上臨街的屋頂聚眼望,果然有幫人下馬往裡走。有人點亮大廳門口的馬燈,可以看得出叫嚷最厲害的是趙振環。餘半山在旁邊攙著他胳膊,看來是受傷了。他們身後跟的是渾身狼狽相衣衫不整的屬下,還有幾人不同程度的掛彩。

“哎呦!哎呦!薛良,小同,快去前街叫大夫。”趙振環一拐一拐的走著嘴裡在大聲叫喚,“哎呦呦!奶奶個熊。被姓周的把老子晃盪了,去地窖他拉過來,老子今兒個非活剝他。”

旁邊有兩人上馬衝出院子,大概是請大夫。還有人答應著往左邊去,被擺手餘半山攔住了:“慢著,你們別急著幹那些,先打水給團長淨面。”完了他又壓低聲音,“別生氣,咱先進屋治傷。你看黑——大哥還沒回來,咱還是別惹事,弄不好又落埋怨。”

“這,那好吧,就先治傷。哎!”趙振環嘆口氣,“他孃的,也忒他媽倒黴了!什麼寶貝兒沒撈著,命好懸沒丟嘍。”

“是是是,團長說的是,小鬼子的傢什厲害,咱不該蠻幹。”餘半山扶著趙振環走進廳裡。讓他半躺著歪在榻上,又吩咐旁邊人拿東西。受傷的哼哼著解掉衣服,有找水的有找藥的,有伸腦袋等大夫的,大廳裡的人進進出出鬧哄哄的。

聽趙振環提到姓周的和地窖,張名遠可以斷定周逸之被關在地窖裡。於是,他從大廳西邊下房,順著牆邊向後院走。在後院門外製伏兩個衛兵,掐著喉嚨問明關人質的地窖具體位置,然後把他們打暈靠在門後。又上房奔宅子東北角,到廚房房上往下看後面的小衚衕,歪歪斜斜坐著四個守衛。他跳下來迅速把他們打暈,順手拿了守衛的手電筒,揭開磨盤大小的鍋蓋從地窖口下去。

周逸之不知道被關將近三十個小時,只覺得又困又餓渾身痠痛,這種難受不亞於病痛時的煎熬。正犯迷糊著感覺亮光晃眼,定睛一看跳下來的是張名遠。就像見到親人似的,立刻激動地喊了聲“先生”,聲音都哽咽了。顧心懿也欣喜地嚷:“你終於來了,就知道你答應過我爹照顧我,肯定不會食言。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是季堂換走我的錦盒,鑰匙我給了俊生,翠英是喜兒的丈夫害……”

“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回去再說。讓你們受苦了,我先看老曹怎麼樣。”張名遠掏出把飛鏢割斷周逸之和顧心懿的綁繩。

他用手電筒照向曹英,看樣子他傷的不輕。幾步過去邊割斷繩子邊為他把脈,又為他體內輸送一些真氣貫通血脈。看他醒了,才架起他縱出地窖,再下來把周逸之和顧心懿扶上去。出院子拐了彎上大路,張名遠發覺曹英的傷情很嚴重,可以說沒辦法自己走,就讓三人在黑暗裡等著。他又轉身回去,打算從趙振環那裡弄幾匹馬。

進院子照樣先上屋脊觀察,聽動靜來確定馬廄的位置。忽然看到餘半山從牆角茅房裡出來,向大廳走幾步拐彎走向西跨院。張名遠就打算跟他進房間,出其不意制住他,問出馬廄具體位置,順便也警告他們不準再騷擾顧心懿。餘半山進門先劃根火柴點著燈柱上的蠟燭,然後蹲在掛中堂①的條几跟前。從懷裡取出把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出兩塊青磚,從下面搬出個一尺半見方的木箱子,開啟仔細看一遍裡面的東西。又從內衣口袋取出個物件擱進去,蓋好放回原位。張名遠距離遠,又剛好餘半山的背朝外,所以看不見盒子裡東西。等餘半山站起身收拾好走出來,轉身關門的時候,張名遠才揚手把他打昏,進屋再次拿出他的盒子。還真是個寶貝箱子,珍珠、瑪瑙、銀元、新法幣,幾乎把箱子裝滿。而且還有周逸之提到幾次顧心懿的七竅玲瓏錦盒,旁邊黑袋子裡裝著鑰匙。他別的沒要,就把錦盒和鑰匙拿著離開餘半山的房間。

出來西跨院他再側耳仔細聽哪裡有馬,忽然就聽見院子門口有一彪人回來,有騎馬的也有步行的。他再次躍上屋脊看,大約四十幾個模樣狼狽計程車兵喘著粗氣,嚷嚷著進大廳,大門內側木樁上拴著兩匹馬。張名遠一想兩匹也就夠了,免得再找時驚動更多人追。於是,飄身形落到大門口,先打倒兩個守衛,隨後小心地牽出馬。出門找到三個人,他扶著曹英一起,讓周逸之和顧心懿共乘一匹馬。

離開堂邑約有二三里路,張名遠看後面沒有人追來,才放慢速度。兩匹馬並排走,他拿出錦盒和鑰匙遞向顧心懿。她衝他說聲謝謝並沒有伸手接,而是看向曹英說:“曹伯伯,這盒子雖好,可是在我手裡卻是累贅,還是還給你吧。”

“心懿姑娘,我也知道這盒子給你帶來不少麻煩,但事情總會過去。我老了,沒機會也沒氣力再發展鎖,若你將來有機會遇到懂行的,就把這個技術轉手發揚廣大吧。”曹英淡淡地說。

“老曹說的沒錯,將來的科技非常發達,你們留著就算不能當古董賣,也能申請個發明專利。”張名遠也笑著看她。

“張先生,既然你懂,給你吧。”顧心懿還是沒接。

“呵呵,我一天東奔西跑的更不方便。”張名遠遲疑一下,“裡面到底裝的什麼?看他們都花盡心思要弄到手。”

“唉,本來是對我很重要的書信,還有些詩文。不成想他一去不回,它們就如同廢紙。”她說著想起樊俊生,不僅把頭低下。

“小懿姑娘,你說的他是樊俊生吧?根據先生我們推測他大概是已經死了,可能就在我們門市部一間屋子裡遇害的。”周逸之看她說話條理清晰應該是清醒時。

“現在可以確定就是他,今天趙狗蛋說出埋屍體的地方。”張名遠淡淡的說。

“那他真是可憐!張先生,我在地窖裡已經想起以前的事情,請你為我們做主,還俊生一個公道。”顧心懿認真地看著張名遠,相信他在父親臨終答應過照顧她不會食言。

“是啊,必須讓季堂他們為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周逸之也跟著附和。

“好吧好吧,我會盡力。你先把盒子收起來,總不能讓我一直舉著吧?”張名遠說著把盒子和鑰匙仍遞過去,等她接住又淡淡的說,“你把能記起來的講出來咱們分析一下。還有,既然讓我做主就別先生前先生後的,就把我當成你的一個兄長,行嗎?”

“心懿求之不得,先謝謝大哥。”顧心懿說著臉上漸漸現出淺淺的笑容,“我從頭說吧,其實我好姐妹喜兒也對這盒子感興趣……”

一邊走,顧心懿把在地窖想起來的事情完整地告訴他們。周逸之也把看到的講了,和張名遠邊走邊分析怎麼讓這幾個人伏法。曹英認為她受所有的苦都和那盒子脫不開關係,也就是他變相的連累了她,希望事情結束可以給她找個好歸宿。張名遠把發現趙狗蛋盯梢的事也告訴他們,周逸之覺得可以告季堂和黑五謀殺,也不能放過趙振環和餘半山。因為三人被綁架的事情早傳開了,必須討個說法。他們最好決定第二天到縣黨部找董驊告狀,最好也能叫上劉通海和渡邊靜一,給這件事造一定的影響。

夜裡日軍守衛嚴,沒辦法騎馬進城。張名遠把他們逐個揹著越過西城牆進城,回去已經後半夜。一則是天晚,也擔心顧家不安全,就沒送顧心懿回家,安排她住在張名遠的房間裡。他和曹英一個屋休息,順便為曹英運氣療傷。

天亮後顧心懿堅持要回家,說今天是她父母復三②,她必須去墳上燒紙。周逸之擔心她,本想陪她去,旁邊邢紅櫻和陸家循都在,雖然沒說什麼卻也在注意著他。再一想這幾天沒在好多事情要處理,尤其是跟季堂之間的賬目得馬上整理清楚,就讓徐旭東帶著阿萊、阿利開車陪她。

吃早飯時,陸家循向張名遠眨眨眼,小有興致地說聽說南邊運河裡有船沉沒了,昨晚還聽到鞭炮聲。張名遠微笑著不說話,知道是他們昨晚成功截獲日本人的船。陸家循問周逸之什麼情況,是不是被土匪綁架。周逸之瞥一眼旁邊坐的邢紅櫻和徐虎,考慮合不合適說實情。這時,黃振坤從大門進來,肩膀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臉色顯得很疲憊。周逸之和張名遠站起來問他怎麼了,他說昨晚遇見個熟人喝酒貪杯,回來時摔傷了就去醫院包紮一下。他們安慰著讓他坐下喊四嫂加碗筷稀飯,周逸之注意到邢紅櫻裝作漠不關心的吃飯,實則用眼角餘光看著他,就連沒舀住稀飯的小勺子空著也往嘴裡送。周逸之故意提高聲音跟大家說被綁架的事情,完了說先去公司安排一下就去縣黨部報案,既要幫助鄰居顧心懿討個說法,也要為他和曹英糟的罪討回一個公道。黃振坤說需要養傷,但可以給南京的朋友聯絡一下,給董驊施加壓力。邢紅櫻和陸家循表示陪同他們一起去,張名遠贊成。

幾個人吃過飯先去公司,剛走到樓東大街就發現街面上多了些兵,有偽軍、警察,也有日本兵。徐虎認識林普的副手在其中,就跑過去打聽。回來告訴幾人,原來昨晚有刺客刺殺特派員馬亮,木村宏川還為此受了傷。所以連夜從濟寧調來大隊日軍,已經將四城封鎖,嚴令警察和偽軍協助憲兵隊搜查。第一輪是主要街道和旅店,第二輪是商戶住戶,若是還沒有成效就要擴大到方圓十里。搜城的軍官和關卡大早上都發了刺客首領頭像,沒有姓名也沒有年齡、住址訊息。徐虎看到了兩張清晰的影象,女的是髮髻高挽的漂亮女人,男的是短頭髮大眼睛身穿長衫,有趣的是蒙著臉。周逸之瞥一眼陸家循,猜想準時他參與劫船還穿著長衫,幸好沒露臉。

董驊聽了周逸之的敘述還口口聲聲的要告季堂,顯得有些吃驚。乾咳兩下才壓低聲音問他要不要再考慮,一者之前大家都是朋友,再者目前南京政府財政部的掌舵人周英,可是季堂的二姨夫,事情鬧大必然有上面人干預。他想都沒想就堅持告,必須告。張名遠也說像這種斯文敗類死不足惜,但必須光明正大的審明並法辦,才能起到懲惡揚善的作用。董驊尷尬地笑了笑,心裡頭卻連連的叫苦。他見識過張名遠對日本憲兵使的手段,更明白周英那種官僚惹不起。可事情逼到這不辦也拖不過,只好派人到斜對面警察局叫林普。立案偵查是少不了的程式,萬一捅出婁子也多個人背黑鍋。

這時候林普正為緝拿刺客的事情頭大呢,就被人叫到縣長辦公室來。再聽說周逸之要告季堂,瞬間覺得頭皮陣陣的發麻。其實他跟季堂私下也有來往,不管事大小真掂出來也是官商勾結。有心敷衍他又注意張名遠在旁邊,按說對重慶的軍官可以不買帳,但在顧家親眼見日本人都膽怯何況他一個縣級局長。這時候,徐虎帶著劉通海和渡邊靜一進屋子,他們也表示對周逸之的事情非常關注。周逸之又把顧心懿他們三個人被綁架的過程仔細說一遍,明確說是為了七竅玲瓏錦盒。張名遠和曹英作證,並說明季堂派人跟蹤,以及季堂主僕殺死樊俊生藏屍地點。

當下,林普回局裡先簽發傳喚書,完了親自帶人到運河邊挖屍體。

傍晚時分,趙振環和餘半山來到警察局,季堂也已經到了。林普在詢問室的大桌子中間繃著臉,兩邊是書記員和副手。側面兩張長椅上坐著周逸之、邢紅櫻、張名遠、劉通海、渡邊靜一、董驊、曹英、顧心懿。趙振環一聽林普的語氣像審問,就有點耐不住,他可從沒把林普這局長當回事,礙於旁邊那些人在連說兩聲誤會,扭頭讓餘半山好好解釋。餘半山立刻換成一副笑模樣向林普拱手,又向旁邊的幾人也拱手,隨即把綁架說成了請客。他和趙振環是無辜的,他們的本意只想請周逸之和曹英到堂邑吃飯。是下面人會錯意了,至於抓幾個女眷完全是那幾個小子貪色。他們早上已經把幾個當事人處決了,為此一個副官還跟趙振環翻臉將他打傷,副官就綁在門外。對於周逸之說的在地窖裡用私刑,餘半山根本就像沒發生,說他和趙振環在廟會買到假貨正好昨天去曲阜換,今天早上才回來的。什麼嚴刑拷打、七竅玲瓏錦盒,壓根兒就沒聽過。周逸之坐不住了,過去點著餘半山鼻子,說黑五在地窖當著幾人殺死兩個女人。餘半山直接把手攤開,黑五的事情他們更加不知道。顧心懿也說錦盒的事情,餘半山將腦袋搖的像波浪鼓,一概否認,並要求他們拿出證據來,只要有證據他們隨時願意接受調查。趙振環看得出周逸之和顧心懿仍是不依不饒的,就喊外面的跟班把副官帶進來。那個人渾身血跡還被五花大綁著,進屋就跪下承讓所有事都是他做的,剛說完被趙振環開槍打死。

輪到季堂,他玩的更絕,把所有事都推到黑五身上,他什麼都不知道。還像苦主似的檢舉黑五其實就是仙台山抱犢崮的土匪劉黑子,暗藏在他家很多年,也是這兩天才發覺不對。說完居然來到周逸之跟前跪下,含著眼淚說:“賢兄定是誤會小弟了,小弟平日裡連蟑螂老鼠都怕,哪有殺人膽兒啊?賢兄你要相信小弟,這指定是黑五那個賊乾的。”

“別信他!這個人明一套暗一套!我的錦盒就是他掉包的!”顧心懿站起來用手指著季堂厲聲申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