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珞感嘆了一陣,又拿起那檄文細細的看了一遍,說到:“吳主簿,拿硃筆來,我說你寫。”
待吳之善準備好後,白珞昂首笑道:“
貧窮說話牙無力,
富貴驕人鼻有聲.
有錢須記無錢日,
得意難忘失意時.
有魚有肉朋友多,
患難何成見幾人.
人來求我三春雨,
我求別人六月霜。”
說完吩咐:“去拿我那枚雞血石私印蓋上,然後貼出去。”
吳之善很快寫好蓋印,姜信拿著貼了出去。
縣衙外的百姓們看到那個臉臭的捕快又轉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張宣紙正正的貼在那檄文的下方。
部落格欄下的讀書人就朗聲讀了出來。
百姓們聽到這小詩,臉上一紅,再看著街角邊遠遠或蹲或站,衣不蔽體骨瘦如柴的流民們,嘈雜的議論聲慢慢的小了下來。
幾個說書人本來在口沫橫飛的譏諷流民低三下四小偷小摸如何不堪,這會如同被在白珞貼出的這首小詩給生生描繪出了他們勢力的嘴臉,一個個都訕訕的住了嘴,摟起桌上打賞的茶錢,掩面而去。
而有一個膽大的流民,偷偷靠近了部落格欄,在看到白珞貼出的小詩以後,臉先漲的通紅而後熱淚盈眶,對著遠處已經心如死灰的同伴們喊:“快來看,白大人為我們說話了,他沒有放棄我們,他在為我們說話,在為我們說話……”
話說到一半,聲音已經哽咽,甩手丟了手裡的髒黑的木棍和破碗,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嚎啕痛哭起來。
街道上一大群百姓都停下了紛紛的議論,縣衙門口一時都靜寂無聲。
只有這個蹲著的流民在嚎啕大哭。
百姓們的目光都朝這流民看去,只見他衣不蔽體,露在外面肌膚上都是髒黑泥垢,頭髮都已經發臭結塊,光著的腳丫子全是烏黑的泥垢和老繭,還有道道血口,幾個腳趾都被凍得烏青。
整個腦袋都埋在臂彎裡,嘶啞著嗓子哭的撕心裂肺,如同在外受盡苦難的孩子,終於有人願意去聽到自己受得苦受得罪。
他哭得那麼委屈,那麼傷心,那麼開心……
這樣的哭聲,讓百姓們也紅了眼圈,他們突然有些理解這些流民,突然發現原來這些流民儘管低賤髒汙,儘管一無所有,儘管靠乞討而活,可他們也是人,和他們一樣的有感情有委屈有血有肉的人。
百姓們沉默著慢慢散開,臉上帶著些許歉意,而流民們,則默默聚攏在了那蹲著嚎啕大哭的流民身邊。
兩撥人一群衣衫襤褸朝縣衙聚攏,一群衣著乾淨離開縣衙,各走半邊,涇渭分明。
流民們沉默的看著離開的百姓,眼中是木然,這幾天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安寧縣百姓對他們的冷漠,甚至冷漠都是好的態度了,更多的是敵視和鄙夷。
而經過他們身邊的百姓們,眼中的冷漠敵視鄙夷卻在慢慢變化,他們眼中的冰雪如同被白珞的那一首小詩一劍劃開,露出了那冰封之下的曾經消失在眼中心中的同情和溫暖來。
一碗茶水被端到了那還在哭得傷心流民面前,不是施捨的隨意丟過去,而是端端正正的擺在了他的腳邊,然後是其他人送了瓜子,蜜餞各色小吃放到他的面前,不是以往的扔在地上,讓食物和灰塵滾在一起的施捨,而是鄭重的、帶著善意的,端端正正的用牛皮紙好好的包著擺在那茶水旁邊。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髒臭不堪骨瘦如柴的流民們,都扭過頭擦了擦溼潤的眼角,然後躬身對著百姓們行禮致謝。
而百姓們也默默的行禮回謝。
就如同那平等的人之間一般,沒有了高低,沒有了貴賤。
本是劍拔弩張的安寧縣,竟流動起了幾分脈脈的溫情來。